我这个人生性淡漠,对过节没有多少感觉。村里有婚丧嫁娶,也不爱去看,亲戚也不想去,只有几个常来往的朋友,结果大家东西南北风,经常不在一起。
我为啥说这性格,因为我外爷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我爸爸是入赘太多村的,我是在外公家长大的。
在村里念书,孩子们骂架,他们就欺负我外婆没有男娃,村里人都一大家子一大家子,我们显得有些单薄,我弟弟八零年因为吃了生产队一颗苹果,被严苛的支书扣了九个工,那时都是拿工分记账,就相当于一个男人白干了九天。我爸爸给村里人帮忙无数,因为觉得自己人单力薄,干啥要靠大家协助。
我们在窑科住着,窑下是我二外爷,他一大家子人,八个孩子,特别人多热闹。但是二外爷脑子糊涂,常有事没事,撵到我家,跟我外爷吵架,要东要西。二外婆精明能干,当家做主,记得他们家养的蚕,一匾一匾的,蚕茧在开水里抽丝,织的绸布,染的红红的,很好看。
我们隔壁是舅舅家,一个大女儿出嫁了,家里有二女儿和两个男娃,我常去他家玩,他家烧火拉风箱,风箱一拉一拉,火苗一闪一闪,我就觉得非常神奇。
我们家里有一年养蚕,没有桑叶,妈妈把小小黑黑的蚕,带着,跟我一起送给范湾我妗子。
外婆那时候放线,妈妈在织布机上织布,织的红蓝道道褥单,织的白布浆染成黑色做衣服,总是很忙。
外爷八一年的时候,买了十几只绵羊,我星期天有时跟着拦羊,有一天外爷跟我爸种黄豆,我就一个人把羊赶到沟里去放。八二年夏天,有只很壮的羊被蛇咬了,我跟着老师走了二十里去他家寻南通蛇药片,也没有救下,它还是中毒死了。
外爷八三年拦羊,不小心掉一个窟窿里了,小腿都骨折了,好了很长时间。羊没人拦也卖掉了。
我们家孩子多,拖累大,父母成天劳作的不停,在生产队里,还打着灯笼夜战,冬天担粪,夏天割麦,一年到头,还是没有几斗麦子,都是粗粮,瓜菜代,凑合填饱肚子。自己榨油,自己织布,纳鞋做衣服,总是有做不完的活。
包产到户后,我家的麦子才多起来,八四年开始种烤烟,每年假期,我们都忙的,摘烟叶,穿起来,放进烤烟炉烤,大清早潮烟,完了分等级,再卖给烟站。
我家的活儿很多,我三年级放学就担水,一下午担三四担。给猪割草,去地里掏药材,在家里编草帽辫子。
我上师范的时候,妈妈给我扯的布料,缝纫机缝的红上衣,蓝裤子,家里没钱给我妹妹买,她哭哭啼啼,各捏了很久。家里人以为她小,不出门上学,就让她穿不好的,但是她因为这事记恨了很久,直到现在还说妈妈偏心,她叫贫穷闹的锱铢必较,啥都舍不得买。
农村人,生活日常用度都成问题,我第一张照片是初三毕业时照的,关于小时候,一片空白。人说我不会穿衣服,不会搭配,审美,我确实不知道,这些东西。我爸妈忙的干活,我外婆引我,我比妹妹大两岁,家里人老叫我照顾她,我爱玩,嫌她麻烦,一溜烟就跑的把她甩家里了。
她是老二,性格天生倔强,开悟又慢,一路走来,吃尽苦头。
后来我参加工作,老觉得念书不够多,要学的太多了,就在孩子上一二年级的时候又去脱产进修。出来在宜中教学,一路跌跌撞撞,因为工作太忙,常忽略了孩子的早餐和习惯培养,几时都觉得自己不是称职母亲。
学习学习,各种学习,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啥都闹不好,混在人堆里没有特色,一直自责惭愧。
由于小时候家长严,封闭自卑,老觉得自己啥都不行,一直在镜头里是个背影,在人群中是个隐性存在,用各种保护色把自己裹起来,想照相怕人看见脸,想发圈怕人注意,呵呵,你见过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人吗?冒险的背后是犹豫,光亮的背后是灰色……
追根究底,家庭贫困,在城里念书,吃的穿的凑凑合合。语文老师说“作文写的不错,其貌不扬”,我早知道自己其貌不扬,真的不是明星呀,确实很普通。
有人说普通话不咋样,穿衣服不会搭配,是呀,真的弄不清,不会的东西太多了。
有位作家写过《我扛着铁锨进城》,一个农村人,在城里难免有种种不适感,行走坐卧,烙上了农村的印记。衣服穿的不对,有人嘲笑“像个山汉”,山汉,那就是落后愚昧不开化,那生活各种局限,使得城里人有各种优越感,这就是现实社会。
我就是农村放羊出身的,农民勤恳踏实,这是事实。农村到处是土,农民吃穿不讲究,生活条件环境所限制。都十指不沾泥,住在城里,吃穿用度依赖农民工人,然后嘲笑他们各种缺陷,这就是人性之恶。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伦不类,像个异类,城里的游魂,农村的弃儿。我与花草树木为伍,寻找那丢失的泥土味儿,然后希求在楼房里睡一个安稳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