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平湖畔(长篇小说连载)
刘云贵
第七十九章 梦醒时分
“爸——,你怎么啦?”
“爸——你醒醒,你醒醒——”
刘余福和刘余喜兄妹俩趴伏在老父亲身边睡得正香,忽听老父亲呜呜咽咽地哭喊起来,睁眼一看,见他眉头紧皱,老泪横流,嘴唇颤抖,痛苦地摇晃着脑袋,知道老爸又做恶梦了,齐声呼唤起来。
听到儿女的呼唤,刘修德老人醒了过来。额头上冒着汗珠子,眼角里淌着泪珠子,他看看身旁的两个儿女,轻叹一口气道:“唉——,老做噩梦……”
天已经麻麻亮了。刘余喜洗把脸,又把毛巾用温水涮了涮,给老爸擦洗脸上的汗珠和泪痕。刘余福也起来洗洗脸,坐在老爸身边,抓着他的手臂揉起来……
“爸,你又做啥梦啦?给俺们说说拉拉,俺们给您老人家破解破解……”刘余喜把毛巾凉在窗前的衣架上,坐在老爸身边说。
“爸,您就说说吧,我可是研究过‘周公解梦’的。”刘余福也说道。
刘修德老人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慢声说道:“我又梦见你爷爷啦。”
“真的?”儿子问。
“真的!”爸爸点点头。
“那是好事啊!‘周公解梦’上说:梦见死去的父亲,那是你对爱情有憧憬,想得到她。爸爸,您是不是在想迎弟姑姑啊?”儿子惊喜地问道。
“爸爸爸爸,您老人家是不是又梦见迎弟姑姑啦?”女儿也兴奋起来。
刘修德老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儿女的问题,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爸到古稀之年了……,福也享过,苦也吃过,罪也受过,一辈子就这样风风雨雨地走过来了。想把自己经历的事儿给你们说说,拉拉,为啥?是想让你们接受我的教训,少走弯路,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是不是?”
刘修德老人看着一双儿女,眼神里满是慈爱,“谁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好啊!”
“余福啊,你是个常务副县长,忙!余禄在美国,也忙!余寿他日本中国两头跑,更忙!就是俺喜儿不忙,可又不在一块住,爸有话跟谁说啊?”
听老爸如是说,刘余福愧疚地流下了眼泪:“爸,您说吧,儿听着哩。”
刘修德老人缓声数落起来:“咱老刘家四大支,清、廉、勤、俭老哥四个,老大刘仲清活到五十四岁,是被小鬼子打死的。老二刘仲廉开布庄赚钱,赚成了资本家,文革一开始就被造反派打死了,活了七十一岁。你们的老爷爷刘仲勤是个教书先生,活了六十五岁,五八年饿死了。数老四刘仲俭活的年岁大,活了七十三岁,是被气死的。”
“你爷爷弟兄三个,建安、建全、建关。那年……老哥仨给日本鬼子修炮楼,老二和老三跳黄河跑了,建全往北跑,参加了八路军;建关往南跑,参加了中央军;你爷爷死里逃生活下来,当了咱们屯粮店小学的校长。”
“他们老哥仨啊,数老三刘建关活得滋润,跟着中央军下了台湾,娶了个台湾姑娘做老婆,小他十几岁,生了两男一女,都有出息,自己有车有房有事业。八八年初夏的时候,你老奶奶是整天坐在老皂角树下等儿子啊!见有个大老板模样的人趴在她跟前磕头,哭着喊她‘娘’,乐得你老奶奶是又哭又笑啊!一个劲地掐自己的手指头,问是不是在做梦,嗬嗬!那场景真是太动人啦!”
听到这儿,刘余福插话道:“爸,去年市里组织去台湾考察学习,我到三爷爷家去过,八十岁的人啦,身体倍儿棒,跟小青年似的。三奶奶描眉画目的跟小媳妇似的,人家那生活条件真是没的说!”
“老二刘建全,八路军的骑兵连长,后来当上了军工厂的厂长,按级别,相当于你这个常务副县长,文革中差点儿被打死,幸亏逃回屯粮店,和柳叶儿复了婚,活到八十一岁。”
刘修德叹口气接着说道:“唉!最苦最冤最惨的就是你爷爷啦……”
那年那月那天那场暴雨,刘修德一辈子也忘不了。
刘修德听四爷爷说达达没回来,转身朝南街跑去。胡同口的土墙上有块用白灰泥的墙皮,上面写着林副统帅的题词: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题词没有写完,“战士”两个字还没有写上去。
板凳歪倒在墙根下,油漆盒滚到一边,血红的油漆淌得满地都是,达达脸朝下趴在泥水里,手里还紧紧攥着红宝书和毛笔,刘修德抢过去抱起达达,达达的脸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
那天真是刘修德不堪回首的日子!时值当午,骄阳晒得屋顶像煎饼鏊子一般,他和刘迎弟几乎同时爬上了自家的屋顶。两家的屋顶紧挨着,只留了很窄的滴水沿。他一边用铁勺子敲着簸箕喊着“达达——回来吧——”,一边瞅着刘迎弟。
刘迎弟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缠着白布条,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屋顶上,用铁勺子敲着簸箕凄厉地喊:“爷爷——回来啵——”听着令人心颤,令人动容……
两人喊着喊着喊成了一个调:“爷爷——回来啵!达达——回来啵!”
忽然刘迎弟手一扬,摇晃几下摔倒在屋顶上。刘修德赶紧扔下簸箕和铁勺子,蹦过来抱住刘迎弟。
刘迎弟的脸上红赤赤的,身上滚烫,她直愣愣瞅着刘修德,嚅嚅道:“爷爷……死了,俺往后……怎么过啊……”,头一歪,晕过去了。
刘修财和他的五个儿子赶过来,刘家族人赶过来,把刘迎弟救下屋顶来,帮着她料理四爷爷的后事。
临近中秋节的时候,刘文革回来了。
他看见自家院门上贴着丧联,几步跨进屋:一家人都惨戚戚的带着孝,娘面色憔悴,额头上多了一条疤痕,好像老了十几岁。
“娘!奶奶!这是怎么啦?老爷爷哪儿去啦?”刘文革颤声问道。
心儿把刘文革叫到一边,告诉哥哥自从他走后家里村里发生的事儿。
刘文革没有哭,牙齿咬得咯咯响,朝老爷爷的灵牌鞠了三个躬。
刘文革来到三奶奶家。他见了刘修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刘建安的遗像鞠了三个躬。
刘修德看着刘文革冷峻的眼神,不由得心生几分愧意,讪讪道:“余顺,你,你回来啦。”
三奶奶也招呼道:“哟——小顺溜回来啦——”
刘文革没有叫刘修德“三大爷”,也没有喊“三老奶奶”,瞪着眼喊道:“甭再叫我‘刘余顺’!甭再叫我‘小顺溜’!我恨死了这个名字!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谁看得起你?!谁把你当人看?!”
“男人,应该知道自己的责任!”刘文革瞪着刘修德,狠狠地撂下这句话,扭头走了。
这句无厘头的话,三奶奶听不懂,看着刘文革昂首而去的背影嘟哝道:“这个小顺溜,没大没小滴,去了北京城,见了毛主席,咋变得这样啦?”
这句话刘修德听懂了,他心里五味俱全……
刘文革真不愧为是捻捻转儿培养出来的曾孙子!他善于从诸多矛盾中找到切入点,知化善变,为我所用。在“丛中笑”中学举行的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检阅的报告会上,刘文革热情洋溢的讲演赢得红卫兵小将们的阵阵掌声。
他讲了见到毛主席时激动人心的那一刻;讲了徒步到革命圣地延安参观时的切身体会。讲到高潮处,刘文革挥舞着红宝书呼喊道:“同学们,战友们,在革命圣地延安,当我看到一幅幅珍贵的照片、一件件文物,听到一段段感人的故事,感受到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和老一辈革命家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老革命家值得我们热爱!值得我们尊敬!值得我们学习!”
“我的家乡屯粮店也有这样一位老革命,他是革命烈士的父亲,他是人人尊敬的小学校长,他在暴雨中坚持写毛主席语录,不幸跌倒在雨水里牺牲了!可就是这样一位老革命,竟然有人诬陷他是走资派,诬陷他反党反社会主义,诬陷他是黑帮分子,批他斗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文革一番演讲,红卫兵小将们个个义愤填膺,高呼口号要为老革命报仇。
次日,刘文革带着‘全无敌’红色造反军浩浩荡荡地开到“向阳红”小学。
贾思德见状慌了,恨不得跪下给刘文革磕头,边搧自己的耳刮子边说道:“刘、刘余顺……不不不,刘文革同学,我我……对不起刘校长,我我反戈一击,都都是夏沪淖那个王八蛋让我干的……,看在我我是你的班主任的份上,放放我一马……”
刘文革不屑一顾,挥着红宝书喊道:“同学们!红卫兵小将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人们群众的残忍!把诬陷迫害革命干部的坏分子揪出来!游街示众!”
夏造反、栾革命、虾米腰、贾卫东、吴卫东、刘丽秀……,所有参与揪斗刘建安、刘修德和刘迎弟的骨干分子无一漏网,被红卫兵小将们用麻绳拴着,用棍棒打着,用脚踹着,沿着屯粮店转了起来……
自此后,这些对刘修德和刘迎弟图谋不轨者,个个噤若寒蝉,不敢造次。
直到一九七零年,就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彪折戟沉沙葬身于蒙古温都尔汗的前一年。刘文革到霸王庄公社读高中时,家里又出事了……
六月,晾晒在院墙上的大蒜被人偷走了……
八月,自留地里的谷子被人偷走了……
十月,自家喂的一只大绵羊被人偷走了……
同月,放在院墙后的秫秸被人点着了……
腊月,自家的柴草堆再次被人点着了……
这显然是有人报复作案,罗公安把作案嫌疑人锁定在栾二愣。
罗公安在屯粮店驻队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况且又是发生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刘迎弟家里。他几次传讯栾二愣,栾二愣就是不承认。
“他妈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罗公安的犟劲上来了,从屁股上抽出盒子枪,“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骂道。
“罗罗罗公安,真不是我……”栾二愣这几年颇不顺,民兵连长被撸了,好吃懒做又赚不来钱,常做些鸡吃鼠盗的勾当,常挨老婆虾米腰的骂。他看着凶神恶煞般的罗公安,哆哆嗦嗦地说。
“他妈滴!不是你还能是谁?饿你三天,看你承认不承认!”对付像栾二愣这样的死不认账的小毛贼,罗公安有的是办法。他把栾二愣捆在会议室的桌子腿上,一捆就是一夜。
可第二天有人报案说,高占胜家的后院墙上发现了辱骂伟大领袖的反动标语,这可是惊天大案,罗公安立刻电话上报到县公安局。
县公安局接案后马上派人来拍照取证,成立专案组,责令罗公安尽快破案。
罗公安只好先放了栾二愣,集中精力排查书写反动标语的嫌疑人。
辱骂伟大领袖的人,无疑是地富反坏右和他们的儿女们。郜氏和老高头一家早搬到谷邑城里去了,没有作案时间。被政府镇压的恶霸地主刘老黑的儿子刘修旺便成了第一个怀疑对象。
刘修旺戴着“恶霸地主刘老黑的儿子”这顶帽子长大,犹如厕鼠一般,吓得见人就躲。见了屁股上挂着盒子枪的罗公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大队部成了临时审讯室,罗公安和年轻公安魏民安坐在三抽桌后面,罗公安审讯,魏民安做记录。
“你,叫什么名字?”罗公安点上一支烟,瞅了瞅刘修旺,面无表情地问。
“刘……修旺。”
“年龄?”
“二十五岁。”
“你爹叫什么名字?”
“……高……占胜。”
“说你亲爹!”
“……刘……建忠。”
“你娘的名字?”
“……郜明月。”
“你亲娘!”
“……廖大莲。”
“你媳妇叫什么?”
“俺……没有媳妇。”
“哈哈哈!”罗公安大笑,瞪着刘修旺说:“这就对啦么!你爹……刘老黑二十五岁时已经娶了三个老婆,你二十五岁了,光棍汉,一个媳妇还没有,是不是?”刘修旺吓得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对新社会!对共产党!对毛主席!有刻骨仇恨!在院墙上写了反动标语泄愤,是不是?”
“不不不!不不是!俺……俺没没没写反动标语……”
“呵呵呵!呵呵呵!你没写?我会写?贫下中农会写?”
“俺俺俺……真真真滴没没没写啊……”
罗公安的犟劲又上来了,从屁股上抽出盒子枪,“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骂道:“他妈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罗公安端出一盆水泼到地上,霎时结成冰块。罗公安喝令刘修旺脱了鞋袜站上去。刘修旺光脚站着,冻得浑身打颤颤,一个劲地哀求道:“罗……公安,罗……叔叔,罗罗大爷,冻死……俺咧,俺,俺真真真没写。”
“哼!他妈滴!不承认是吧?嫌地上冻得慌是吧?”罗公安拿出一条麻绳套到梁头上,把刘修旺的双手一捆拉上去。
“说!反动标语是不是你写的?”罗公安仰头看着刘修旺喝问。
“罗……罗叔叔,罗罗爷爷,罗罗祖宗……,唉哟……,痛死俺咧,罗爹……,罗亲爹……,亲爹……俺没写,俺俺俺真没写……”
“他妈滴!喊亲爹也不行!你没写,谁会写?他娘滴你说!”
刘修旺虽然胆小如鼠,但他知道写这样的反动标语的后果,死不承认。
折腾了大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罗公安看看吊在梁头上耷拉着脑袋的刘修旺,也无计可施了。
大街上传来吉普车的喇叭声。
院门打开,走进四位身穿警服的公安来。走在前面的是县公安局的牛副局长,他谦恭地对身后的一位女公安说:“廖局长,就是这儿。”
廖局长约有四十多岁,头戴大檐帽,身穿蓝警服,腰挂54式手枪,个高,微胖,眉挑,嘴闭,两只凤眼不怒自威,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公安,看样子是她的司机和秘书。
廖局长一个跨步跳上厦阳台,大步走到屋里去,其他人紧随而至。
四个人犹如天降神兵,罗公安看着眼前这位女公安似有几分眼熟,战兢兢地问:“你……,你们是谁?干……干什么滴?”
牛局长上前一步对罗世通说道:“这是Z省N市公安局的廖英局长,原籍是咱们屯粮店的,是来寻找儿子的……”。
正当牛局长说话的功夫,廖英局长打量着吊在梁头上的刘修旺,突然一声断喝:“快!把他放下来!”随行的男公安立刻上前抱住刘修旺,女公安过来解麻绳。绳头系在桌子腿上,罗公安抓起盒子枪喊道:“不能解!他写反动标语,是个现行反革命……”
廖英掏出手枪,“啪”的抬手一枪,那麻绳齐刷刷断开,刘修旺一下子倒下来。廖英蹲下身子,看刘修旺的眉眼耳朵,又捧起他的脚,捏着小趾看。看着看着,廖英猛地站起来,朝着罗公安就是一枪,子弹没有打在罗公安的头上,把他身后的墙壁穿了个洞。
“罗世通——,你个王八蛋!你睁大狗眼看看,他是谁?他是谁的儿子?”廖英用手枪指着罗世通的脑袋叫道。
“你……你是大莲?”罗世通的枪里没有子弹,他扔下枪,怯怯地问。
廖大莲也收起枪,抱着刘修旺哭喊道:“儿啊——,我可怜的孩子——”
“他……他真是我的儿子?”罗世通摸摸自己的招风耳,按按自己的蒜头鼻,捂捂自己的厚嘴唇,再看看刘修旺,突然扑到他身上哭喊起来:“天哪……,他真是我儿子啊……”
廖大莲一脚踹开罗世通,抱起刘修旺说:“快!送医院!”
大家把刘修旺架到吉普车上开走了,罗世通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霸王庄高中放寒假了,刘文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罗公安。
罗公安这些天恼闷地不得了,想不到廖大莲当了这么大的官,竟然成了地市级公安局的局长!那天那种场合那样见面,真让罗公安无地自容啊!想起来他就抽自己的耳刮子。
“罗大爷,破案不能仅凭作案动机,还要重证据是不是?”刘文革一进门,就这样对罗公安说。
一句话把罗公安说了个愣,他素知眼前这个刘文革是个人物,果然名不虚传。
刘修旺被他娘救走后,反动标语案破不了,罗公安被公安局长指着鼻子骂。见刘文革好像知道线索,赶紧沏茶让座,试探着问:“……文革同学,你看……,那……高占胜家后院墙上的反动标语是谁写的啊?”
“哈哈!傻瓜也不会把反动标语写在自家的院墙上,罗大爷,你说是不是啊?”
刘文革轻松一句话,弄了罗公安一个大红脸。刘文革附在罗公安耳朵上说了一番,说得罗公安脸上笑开花,挑起大拇指。
当夜,屯粮店大队召开学习毛主席著作座谈会,男女青壮年社员全部参加,大队书记王俊厚要求人人写心得,谁不写也不行……
不几天的功夫,刘家盗窃纵火案和反动标语案同时告破:栾二愣和他老婆虾米腰被公安局带走了。
原来,刘迎弟家发生的盗窃纵火案都是栾二愣干的,罗公安把他捆起来冻了一夜。虾米腰为了转移罗公安的注意力,竟然跑到高占胜家后院墙上写了反动标语,先来个“调虎离山”,让栾二愣“金蝉脱壳”,然后“嫁祸于人”。罗公安把社员们写的心得送到县公安局技术科一比对,证据就出来了。
“他妈滴刘文革还真是个人才哩!”罗公安逢人就说。
“刘文革……,刘文革……”想到这儿,刘修德禁不住念叨起来。
“爸,你想刘文革啦?”刘余福听老爸念叨着刘文革的名字,悄声问道。
“哼!我想他干什么?他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刘修德气哼哼地说。
“顺溜哥也真是滴,那年他被推荐上大学,公社文教助理员贾思德难为他,不让他上山大,迎弟姑费了多大劲,把身子都搭进去才从贾思德手里讨了个山大的名额,可他上大学了,工作了,当官了,不回家了,嫌迎弟姑姑给他丢人了,真是个白眼狼!”刘余喜忿忿地说。
“爸,你知道么?刘文革现在不承认他是咱屯粮店人,说跟他老婆高可欣都是谷邑城里的,是名门大户人家。”刘余福也说道。
“为富不仁、为子不孝、为官不廉、数典忘祖,为人所不齿啊……”刘修德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余福抬腕看看表,起身用摇柄把病床放平,说道:“爸,现在才五点钟,你老再睡一会儿,十点钟才办出院手续呢。”
刘余喜也安慰老人说:“老爸,您放心睡一会儿,回家就见到迎弟姑姑啦!”
“唉,这些年可苦了你迎弟姑姑啊!”刘修德叹口气说。
刘余喜给老爸抻抻枕头,盖盖薄被,刘修德老人合上眼,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