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厚司令员(左)和儿子(右)热情接待段如意骑兵连长(中)合影
难忘的热炕头
作者/贾元生
一九六八年春,公社通知我(那时我在头号公社任党委委员,庙村大队主任、副书记)带上行李,前往兴隆泉大队冯家营小队找段如意报到,(公社在那儿成立了打井指挥部)参加打大井工作。
段如意是位离休老干部。(三九年参加工作,工资级别十五级,见复印件)抗战期间,任黄厚骑兵团连长。见到他的第一印象是个头不高,身板结实,精力充沛,腿有点撇,(战争时期负过伤)黑亮脸膛,络腮胡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见了我,盯着看了几秒,笑了一下说:“你就是贾元生?”我应了一声:“是。”他指着那盘倒炕说:“把行李放在炕上吧,我睡大炕头,你睡二炕头。办公室、宿舍就这个家。”我仔细一看,一间土坯房,倒炕,八八窗。一把椅子,一张小办公桌,占去大半个地。这就是指挥部?他还安顿我隔壁就是伙房。这是大队两间掏空的榨油车间,办公室、食堂、宿舍连在一起,倒是方便。心想,指挥部没有小食堂?我们年轻人倒是没关系,这位离休老干部,又是残废军人,和我们一起吃住行吗?然而,就是这种条件,老人家和我们吃住在一起,劳动在一起,学习在一起。老段爱吃莜面,所以基本上每天都是山药块頪,莜面糊糊拌炒面,小米稀粥。开饭时,我们端上自备的碗筷,去大伙房和社员们一起吃,有时为了老人家休息一会儿,端回我们所谓的办公室坐在炕上吃。打井的社员们,大都为了便利、凉快在院子里吃,遇上刮风下雨都挤在大伙房吃。就这条件能打成大井吗?
大井开工了,井口有一亩大,是老段提前就勘察好的位置,经公社同意决定的。组织兴隆泉、财务营、壕堑、圐圙图四个大队,搞大会战,要将下游的上千亩旱地变成水浇地。任务艰巨啊!
大井如期开工了,阵势很大。经过充分的准备,首先成立了大井会战指挥部,老段为总指挥,指名我为助理,四个大队各抽一名主任为指挥部成员。每大队必须保持二十名硬劳力,一辆三套胶轮马车。一亩大的井口,几十人装车,三辆马车不停地往外拉土。这才叫红旗招展,人欢马叫,很是热闹,只有人民公社才有这样的力度,才能想得到、办得到。
老段刁着大烟袋,现场指挥,出主意,想办法。例如,井打到半截,再往深,马车转不开了,靠人工抬筐取土,进度太慢,咋办呢?老段发明了绞磨机,用自制的绞磨机带动胶轮马车往外运沙土,大大提高了功效。
井打到三四米深时,见水了。撵水头是打井的关键活儿。老段穿上毡袜、水鞋不离现场,井底指挥。为了抢水头,连明昼夜的干,我们都劝老段回去休息,可他决不肯离开半步,拖着那条战场上受伤,一直带着弹片的病腿,坚持战斗在第一线。不少同志们看着这位老人,一天比一天消瘦,更加行动不便,眼看受不了,把他硬拉回去,可他一会儿又出现在工地上。并且风趣地说道,这算不得什么艰苦,这条件比我们战争年代强多了,能吃饱,能睡安然觉,热炕头一躺,什么也不想,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实在让人钦佩。
时间长了,有时也开点小灶,就是山药块頪用油炒一下,莜面做成鱼鱼和窝窝或者拿糕一类,算是改善生活。他从不喝酒,也不让我们动不动就喝酒划拳。
撵水头继续紧张进行,十几台柴油机布满井口,最大的有五十五拖拉机机头,二十四马力的,十二马力的,五马力的不等,昼夜加班,人停机不停。正在这要紧回合,一台主机的喷油头有毛病了,眼看水位一股劲上涨,一塌方将前功尽弃。买配件得去旗里,时间不允许,老段让我必须找铁匠们想办法。机手们说这是配件,铁匠干不了。老段说战斗中机枪坏了,去哪里买配件,还不是我们自己修。找铁匠去,临明(指天亮时)必须修好。我们连夜叫起来庙村修配厂铁匠师傅马上生炉加工,奇迹发生了,一夜的苦战,喷油头真的修好了。不误撵水头,保住了井筒。百十多人一个月的辛苦和所用的财力没有付之流水。
再大困难难不倒老段。大井的位置,勘察在上古的河床之中,整个井筒都是流沙型的,稍不注意就塌一大片,别看这一大片,够你俩三天的工,耗了时间没效益,就这样白忙了十多天,工程进度一点没增加。坐在井底的老段眼睛都愁红了。怎么办?上百号人看着干着急……。只见老段边看边想,猛地一拍大腿,咱们倒砌井。基本作法是用铅丝做成石头网,既能网石头,又能挡泥沙。边撵水,边砌井。前来解围的公社书记吴耀华同志竖起大拇指:“老八路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我深深体会到,只要深入第一线和群众一起干,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正当热火朝天大干的时候,老天好像对我们多方面考验似的,前一个难题刚解决,又一个更大困难紧随而至。刚才还是煻阳日晒的天气,马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罕见的特大风绞暴雨侵来,顷刻间,山洪暴发,眼看着黑压压向大井涌来。还是老段考虑的周到,就在大量往外运土的同时,在大井的上游建起了一道拦水坝,将水送到南边的小河内。不然第一道半米深的洪水头,就使整个大井工程全部泡汤。老段站在高处,又指挥起与洪水搏斗的特殊战斗。他下达了一道道命令,所有人分三组。第一组,以机手们为主,无论如何保护住机器,可用钢丝绳、铁丝、麻绳与附近的大型固定物连接。一旦洪水突发,可保机器不被冲走。另一组,赶紧转移几十桶柴油,我就带领这个组,这时狂风越刮越大,带着豆大的雨滴,射到人们脸上,针扎般的刺疼。油桶边的积水已有五六寸深,这样泥泞打滑的地面,油桶又往高处推,谈何容易,有几次眼看推到目的地,又滚落下来,危险出了人命大乱。看来光推行不通,我就改作两条绳子固定目的地,然后铺在油桶下,边拉边推。很快完成了任务,并支援他组。第三组,保护拦水坝,不使洪水灌入井内,老段淋成了落汤鸡,嗓子都喊哑了,一场人水大决战紧张而激烈的进行着。在老段同志现场指挥下,大井又一次保住了,人和财产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战斗结束后老段拖着残腿,艰难地向指挥部走去。这次我也由于站在冰冷地齐腰深的洪水中太久,基本四个小时。事后两条腿几天没有知觉,下地都不会迈步,落下个腰腿痛。又是老段为我找到了天巨龙村老大夫王根所为我扎火针,才得以好转。事后在开会中老段幽默地总结说,洪水这东西犹如猛兽,有时比日本鬼子还难打。不过我们人心齐,听指挥,战斗打赢了。
老段基本天天跟班忙上一天,晚上还要加班,组织我们学习,并给我们讲述他亲身经历过得抗日战斗故事。如武川井沟战斗、三道沟战斗、打老虎山、打玫瑰营……。绘声绘色人们真爱听,有时一讲大半夜。和老段在一起的日子,是难忘的。他的言行深深地教育了我,鼓励了我,我们成了忘年交。
这年冬天,大井快要打成了,公社让我回大队工作。走时,我确实有点恋恋不舍。老段说:“元生,你这人好学习,爱劳动,不怕苦不怕累。真是毛泽东时代的好青年。好好干吧。”并送给我两件礼品,一件是珍贵的一尊毛主席瓷像,这瓷像我至今珍藏着。另一件是一把我常用的铁锹。大井打成后,当时的旗委书记李贵同志亲自前来祝贺。盆口粗的水管,五十四马力的柴油机二十四小时抽不退,造福了下游的广大社员。
文革时期,内蒙古挖内人党,老段也是受害者。他被关起来接受所谓的审查。当我听到消息后,拿了他爱抽的香烟和爱吃的麻花,于这年的腊月二十六去看望了这位我十分敬佩的老同志,他被关在原供销社的一间房子里,当他看到我时,眼睛湿润了。第一句话说:“你咋想起来看我,不怕连累你?”我说:“怕就不来了,我相信你不是内人党。”虽说最后平反了,但这位老同志受了不少制。可他在平反大会上诚挚地说到,我相信毛主席,一辈子跟着毛主席和共产党闹革命,从小跟到老。
六九年十月十五号,这位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受过重伤系三等乙级残废军人的老战士,挖肃中受过害的老同志,不计个人得失,向旗革命委员会清战,带领十五名社员,组成了中旗第一支采金队,赴金盆公社牛庆沟用铁锹、镐头、铁簸箕淘沙洗金。首次发现了自然金粒。在他的带领下采金队伍由小变大,由土采变机采,在国家黄金短缺的情况下,截止九六年中旗金矿共向国家上缴黄金5454366.5克。其中八六年中旗的黄金产量首次突破了双万两。(旗誌记载)七五年六月一号,王震副总理亲临金矿慰问了采金工人,称他们是采金英雄。将七一年采到的一块重达724克的原矿,带回北京,向党中央国务院报喜。
这位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中,作出过重大贡献的离休干部,于一九九九年正月初八与世长辞了,闻讯后我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给这位我心目中敬重的老同志敬献了花圈。
虽然和老段同志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言行深深地打动了我,给了我很多鼓励和鞭策。
你看平时那貌不惊人的老段,实在是太过平凡。可一旦面临战场,不知哪位神圣授予得力量,他所带领的骑兵连,深入敌群,犹入无人之邦。敢钻炮弹群,敢入刀弹缝。而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又那样奋不顾身。真乃国家之栋梁,人民之英雄。我们怀念英雄,不忘英雄,更重要的是继承英雄遗志,为社会主义建设奋斗终生。
2017年10月于集宁

段如意同志叁等乙级残废证

段如意同志老干部离休荣誉证

段如意同志骑兵连长转业证
本文照片由段晓东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