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叶庆生
我们村的友邻大叔,从血统关系来讲,并不是我三代以内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只是同宗的一个叔辈而已。从小叫习惯了,就一直沿用这个称呼。村头巷尾、田埂地头上碰到,就喊他一声“大叔”,他总是笑嘻嘻地应答并关切地询问最近家里的生活情况。
友邻大叔没上过学,没有文化,却下得一手好棋。村里除了一位小学民办教师以外,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夏天村口的大榕树下,冬天村中朝南的老磨房的石墩上,中午时分,都能看到他和村人下棋的身影。
很小的时侯就听人说,友邻大叔是侍弄庄稼的好手,犁耙播撒,都是把式。他种的水稻,成熟时从远处望去,齐刷刷的一片向上挺起的剑叶,看不见稻穗(这是水稻长势极好的表征);培植的芋头既松爽又酥香,口感极好,一个芋头能达三斤多重。在种、管庄稼方面,村里人都乐意向他请教。
更让村里人交口赞誉的是,友邻大叔恪守着农村祖辈传下道德规范,尊老扶雏,帮贫济困,看不得别人犯难。村邻有事了,能搭把手的,绝不袖手旁观。让人耳熟能祥的是村里哑大爷,因哑巴终生未娶,鳏寡孤独,没经济来源,常年的理发费、看病的费用,都是友邻大叔帮衬垫付;还有房东的阿祈婶,丈夫早年去世,三个孩子年龄幼小,没有耕种能力,自留地也是友邻大叔帮着收种才不致于抛荒。其它的诸如东家修房子缺小工,西家儿女婚嫁经济有困难,人们第一个想到能帮忙的就是友邻大叔。友邻大叔也就是:只要他能抽空、有财力,他就二话不说倾力相助。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村里务农。有一次,我在自留地起垄,准备学着别人种花菜,赚点小钱补贴家用。初次学耕地,笨手笨脚的,顾着扶犁牛就走偏了,看着牛拉犁走道,又把犁铧插深了,连板土层也翻上来了,翻出来的地,畦不成畦,垄不像垅,我不禁自己怨艾: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时,友邻大叔刚好路过,开口说:“生仔(家乡人为表示亲昵,通常喊单名),犁地时犁把要扶稳,眼睛要盯着牛走道,用手上的牛绳控制牛。你看着,我来教你”。他从我手上接过犁把,边示范边讲解,一直到我听懂上手后才离开。友邻大叔就这样教会了我犁地。
更让我难忘的是后来一次在村口相遇,打完招呼后,友邻大叔又像往常一样,询问起我家最近的生活情况。自从我发生幼年丧父的家庭悲剧后,每次相遇,友邻大叔总会主动关心我能不能吃饱饭,生活过得下去不?这次,当我告诉他粮食夠吃,年底还有点余钱的时候,连说:“那就好!那就好!”脸上露出明显的欣慰表情。他停顿了好久,然后缓缓地说:“生仔,你长大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爸生前向我借了八十元钱,一直以来,看到你家孤儿寡母,日子过得挺不容易,而且那时你还幼小,我就从没开口。今天,你巳经年满十八岁,成年了,我必须告诉你,也是你作为男子汉,日后应有的担当。你回去问问你母亲,核实一下。”我赶忙回应友邻大叔:“我会尽快凑齐,给您送家去。"”不急!不急!等你生活过扎实了再说。”友邻大叔马上补充说。
回到家后,我问母亲关于向友邻大叔家借钱的事,母亲说,那是你爷爷病故时借下的债,当时折合实物是八百斤稻谷,说好什么时候还就按那时的市价800斤稻谷折算。一听这话,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呀!八百斤稻谷在七十年代的“黑市价”可值四百块钱,这样的价钱,当年于我们家来讲,可是个天文数字。为这事,我真愁坏了。
第二天,我到友邻大叔家征求该怎么还钱的事,友邻大叔说:“不是让你别急嘛!我都说了,等你过宽裕了再说。”当我谈到如何与当下的实物折抵的事时,友邻大叔摆摆手:“我不是说了,是八十元钱,并没说要抵扣什么实物,以后你有办法了,就还现金八十元钱,多一分我也不要。”在后来,当我倾其所有,拿上二百五十元钱要还他时,友邻大叔真的只取走八十元钱,其他一分也没多要。
友邻大叔,您这样的善良,这样的纯朴,像对待家人一样,关心、体贴、照顾着乡邻。这种可贵的精神,无论在当时或今天,都十分的难能可贵!你以叔辈的身份和实实在在的行为,教会我该怎么为人处事,让我至今仍深深地铭记在心。

作者简介
叶庆生,身份:机关干部。历任厦门市翔安区新圩镇党委秘书、政府副镇长、纪检书记、党委副书记等职;后调任同安区委老干部局副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