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记住乡愁系列美文
留一个北方给你
文 / 小猫
——谨以此文献给我故去的亲人,逝去的岁月。希望也能慰藉那些和我一样远离故土的人。
回故乡的理由千千万万,不回的理由一个就够了。
为人妻,为人母后,我已有三年未回故乡。今年暑假,带着三周岁的儿子乘车返乡。

在火车上迎来第二个清晨时,火车已穿行在笔直的白桦林中,我在心里说:我的北方,我回来了。这是凌晨四点的北方的清晨,倘在江南,太阳尚未升起,夜色朦朦。而在北方,太阳早闪耀在地平线上了。
我们在晨光中的长春火车站下车,钻进出租车,看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人流熙攘。
从前读书时,夏季的清晨总有同学等在我家对面的凉亭里。在没有手机的年代,马路上川流的车声便是我们的信号。听到车声,我起床出门,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一束鲜活的阳光,那几树丁香掩映的凉亭里必有那个等我一同晨读的女孩。
无数个早起的清晨,伴着初生的太阳,我的学生时代就像天边镀过金边的云朵一般的明媚和暖。从春分到秋分,太阳在北方比在南方早跳出地平线一两个小时,而秋分到春分则相反。
八大菜系里没有东北菜,国人也习惯把粤菜、上海菜看成上品美味。想那广东自古蛮荒,上海从渔村起家也不上百年光景。历史上不是流民就是谪官的地界,贵族都不见。
东北炖菜来源于白山黑水之间兴起的满族,满蒙皇族把东北炖菜发展到了极致。青瓷大盘、热气腾腾、软烂鲜香,外人以为这些登不了大雅之堂。可去看看故宫艳丽的红墙绿瓦,金玉满堂就能明了,它们和丰盛的东北炖菜一样,尽管看着俗气,不管你接不接受,那就是纯正的皇家道行,贵族气派。
一连几日,一个老同学开车带我和儿子穿梭在春城的大街小巷,寻觅美食。同学每天听一个车载电台,那电台专门介绍城中特色饮食。

在东北,除了香气四溢的满族八大碗和吃得人酣畅淋漓的满族烧烤、火锅。最让我食指大动的,还要数朝族料理。炎炎盛夏,吃一碗冰凉透骨的朝族冷面,想得到那种醍醐灌顶般的凉爽吗?朝族泡菜种类多到上百种,朝族人也可以把狗肉做到极致。只有在东北,才吃得到比韩国本地还要美味的朝族料理,只有在东北,你才能感觉到我们和邻国的一衣带水。
日前表姐在电话里告诉我,东北下了第一场秋雨。只需一场秋雨,野生林蛙便下山来,在山沟中便可捉得。林蛙不能养殖,只生存在长白山无污染的林间。公林蛙炖出来极鲜极嫩,母林蛙腹中蛙油是滋补极品,要数千块一斤。

儿时,每到秋雨过后,父亲必定去山间捉林蛙。冬至起,母亲便把晒干的林蛙油和上冰糖蒸来给我喝弟弟喝。蒸熟的蛙油清新通透,像细碎的透明果冻,颤巍巍,甜丝丝。只喝了三个冬天,我和弟弟先天的哮喘就去了根。(林蛙油被广东人附会成“雪蛤”,永康饭店也有“木瓜炖雪蛤”,但味道轻薄,卖相惨白,内行人明白那不过是做果冻用的食用胶和鱼油的混合物。)
如今,故乡人还会留些珍贵的林蛙油给我,但秋天总回不了故乡,鲜嫩的林蛙肉再吃不到了。
故乡在哪里,故乡就在我们不改的味蕾上。只有当故乡的美味在舌尖上跳跃时,那沉甸甸的思念才落得踏实。
在长春给儿子过完三周岁生日,带他去了趟乡下奶奶家。奶奶和二姑,三叔住在一起。那是真正的乡下,一条十几公里的颠簸土路通向山外。
二姑家的房子背靠大山,属于长白山脉。小时候,一个下雪的冬日,我在半山腰看到过一只火红的狐狸。萧瑟的秋夜,我还听到过孤狼凄厉的嚎叫。
这个暑假,在姑姑家的院子里,儿子头戴草帽,挥舞着一把小铁锹,不知疲倦的挖蚯蚓,不时回头告诉我:这个北方真好!

据说某年,一个本家叔叔在后山上挖到过一根真正的、人参鸟播种的纯货野山参。其实之前叔叔从未见过人参,他只是被密林深处一束殷红妖娆的参花吸引。他其实也不并不知那就是人参花,但总看得出这株植物的王者之风:四周野草趴倒在其周围,全是臣服状,如同众星拱月。
那根山参被叔叔包裹在一方红绸里,夹带着新鲜的泥土。据说新鲜的参如果离开了生养它的那方泥土,立刻精气散尽。90年代后期,叔叔拿那根参给儿子换了个北京户口。近年,山村里出了个拿到美国绿卡的博士,但那样品相的山参再没出过。
去年我在杭州大厦见到几棵九十万一根的所谓纯山参,全不如我记忆中的那株那般鲜活野气,恣肆奔放。凡人离故土尚觉凄惶,何况采天地精华的人参。
如今山村虽然也有了许多改变,但依旧闭塞,原始野气扑鼻。夜晚的流萤,浑厚的山岗,清澈的月华,历历如昨,宛如创世之初。
暑假快结束时,儿子突然对我说:妈妈,阔阔想家了,我们回家吧!我问:阔阔的家在哪呢?儿子答不出,只说:阔阔的家不在这里,不在北方。
我的故乡在北方,儿子的故乡却在江南,不曾想三岁的孩子都会起家园之思。返程前,我把儿子在北方的所有照片都传到网上,编成影集,命名为:留一个北方的记忆给你。

回家后,那个开车带我遍寻美味的同学也传给我一个收了高中母校照片的影集,竟也命名:留一个北方给你。
那影集最后一张是他三岁小儿在雪地里奔跑的照片,日期是去年12月:漫天白雪里,可爱的孩童颈上醒目的飘着一条深咖啡色的围巾。
见到照片的一刹那,泪雨滂沱了我的双眼,往事呼啸而来——那条围巾赫然是十五年前圣诞节我送他唯一的一件礼物!
粗犷如他,竟能不动声色的留住了十五年前的青葱岁月,默默给我留一个纯真年代的回忆。
我想留一个快乐的北方给儿子,故人也留一个青涩的北方给我。
二姑给我带回许多蘑菇和木耳,她留一个丰饶的北方给我。
而在故乡寂静的山谷里,父亲荒草萋萋的坟茔也留了一个绵长悠远的北方给我。
小猫。微信号:xiaomao407。水电一局子弟,81年出生于批洲小镇松花江边的房子里,在批洲度过了整个小学时代。初中就读于白山子弟中学,高中就读于桦甸一中。03年毕业于北华大学中文系。
本职工作是高中语文老师,但曾经做过几年职业撰稿人。远嫁江南,目前辞职在家带娃。如今写作只是一个爱好了。
感谢我的故乡小镇,那里纯净的山水给了我无穷的勇气,让我走到哪里都不曾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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