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南飞的时候(散文诗五题)
文/韩嘉川
候鸟南飞的时候
秋风起了,是候鸟南飞的时候了。沿着山道去拜访,
金翅雀揪住一片叶子,耳提面命地在嘱托些什么……
尽管满山遍野的树叶都是阳光的形象,一条小路的回曲,
并不能让其回心转意;寒冷已经启程。
与果农告别,他们预留在枝头的柿子,足够留守的鸟儿吃的了;
与黑洞洞的枪口告别,寄存于芦丛中的凄婉雁鸣,给扣扳机者以嘲讽。
与稻草人和田野的草垛告别,已经逝去很远,依然没有谁为曾经的谎言道歉。
有人说万类霜天竞自由,寒冷已经启程。
山菊挽留一段时光在东篱,任鸟儿衔作季节的过渡色,去远方。
羽毛擦拭过的天空明净若镜,倒映大地上的物事未必是颠倒的影像。
在入冬之前人们种下小麦,种下来年的阳光,做另一维度的期待。
白头翁的叫声击疼秋风,寒冷已经启程。

柿 子
秋叶黄了,麻雀们疯狂地飞……
窗外的柿子红了,鸟儿衔一口黄昏,滋味儿红红的。
夏天说走就走了,而那时候地平线牵在男孩儿的手上,摇一摇,就是一片海浪。
像鸟儿一样,骑自行车的人在堤岸上,把黄昏恋人一样送回家。
酿酒的葡萄在妇女们的手中,一串串絮语一样堆砌着甜与酸的滋味儿。
泥土散发着亲切的气息,而面饼与陶罐在田野间组合的午餐已经去远。
赤裸的男孩儿在沙滩上睡了一觉,秋天就一个翻身来到了。男孩儿却不相信自己会老。
窗外的柿子树叶落了,却又栖满了鸟儿,而它们也是说飞就飞了的,在下雪的日子到来的时候。
淡 季
船儿漂远的时候,黄昏悄然滴落心头。
暑热终是自竹簾的缝隙退去,影子暗含秋意,于角落四起。
而那时感觉并无多少凄楚,犹如回到被夏日隔开的旧地;
——以及蓝花瓷瓶里画轴卷起却意犹未尽。
黑白棋子儿渐凉,及竹椅和半卷线装书的退远……
而夏日女孩儿的朗笑终是被船儿载去了,海平线复归平静。
尽管黄昏仍是甜甜的,方格窗扇掩寂了市声,惨白墙上的钟韵亦复归凝重。
烛火定然是经久的叹息,一壶龙井沏了又沏,味到深处,仍是半壶漂泊半壶苦涩。
抛落纨扇抛落万般缱绻;殷红纱橱掩蔽不尽的隐情。
也许燃一盆炭火会生些许暖意,然而时在初秋,仅是初秋;
——红唇深抿,抿一腔执拗……

陶 罐
里面孕满了记忆,那陶罐。
河沿上,西北风灌满了裤筒的女孩,两条腿鼓胀着,呜呜响,满头抽芽的柳丝,摇摆着风流。
小路向她伸过来,一条细长的手臂。
觉出了那体温伸过来挽着她。
那陶罐破了,记忆撒得到处都是,并在黄土的沟坳里长成了石头。
怕走漏风声,河水闭着嘴,默默地流。
兜圆了的小嘴唇擎一轮太阳,薄薄地贴在相中了的地方,于是,那体温便隔了山源透了过来了。
从不去想。果子竟把胸膛熟破了。
陶罐早就破了,可是不便说……
只是唢呐把裂疼的记忆撒得到处都是,在不长石头的地方。

晚 钟
冷嗖嗖的教堂街,晚钟的余韵在回荡。
高高的白种人,俯身向放学的小姑娘打听迷失了的路,她摇着头,任黄围巾在胸前潇洒地飘扬。
几缕灯光,压得对面木板楼梯吱吱响。
晚钟敲过了。
你扶着手杖,扶着一段扭曲的岁月。
在想那些波斯菊,那些灿灿的光波滴落流苏;还有马车,软边草帽,阳光似的吻在手上。
教堂街很长。
街灯,用悬铃木的影子在红砖墙上,勾勒出一只只干枯的手指。
咖啡厅里依然拥挤,贝多芬与杰克逊在拥挤;啤酒沫与街头小吃的白雾在拥挤;灯光与暗影在拥挤。
钢琴的脆响,沿着前廊,溶入夜晚的温馨。
熏衣草的气息里,有女主人晚祷的心声。
夜很浓重。教堂街很长。
晾着婴儿尿布的竹杆,在黑暗的风中,同那尊木楼一起,发出女人的呻吟。
年轻的情侣依偎着六弦琴,将颤音拨落,直颤到了你的双腿。
上帝走了,晚钟荡起他的脚步声。
守着那余韵,守着你的苍老;教堂街很长很长,晚钟的余韵也很长很长。
远处,有火车响着笛声穿过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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