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胡杨林(外七首)
文/李不嫁
◎去黎明喊一嗓子
——梅山古镇闻鸡啼兼致诗人黄明祥
冲破黎明前的黑暗
除了汹涌而至的鸡啼,还能有什么?
在一个巴掌大的山区小镇
在一个拳头小的房间
唯有这雄性的呼唤,把人从至暗中惊醒
我手中无剑,却有闻鸡起舞的冲动
我喉咙嘶哑,却忍不住引吭高歌
为这一支庞大的民间乐队
呐喊、助威——
加油啊,兄弟们
加油!天下尚未大白,需要人人喊一嗓子
2019-10-7
◎秋天的胡杨林
不能再黄了!天空下
已充满了暴力气氛
整齐的队列,单一的颜色
夸张的气势……如同法西斯美学
让每一片树叶热血沸腾
我从万千棵胡杨中
甚至找不到与众不同的一棵——
行将就木的老树在等待阅兵
只差一声令下就会齐步走
它们步态笨拙,但没有人敢于嘲笑
尚未长成的小树,似乎也练过了举手礼
我们穿行其中,似乎能听到:嗨,秋天!嗨,Hitler!
2019-10-8
◎在我病重之际
“主啊,我把他交付给你!”
母亲祷告完,迟疑一下
还是去了镇上最好的裁缝铺
给我定一套合身的寿衣
主应怜他的羔羊:小教堂的墙头
覆满青草,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主也应怜我的父亲,微薄的养老金
填不饱医院大张的虎口
这个老布尔什维克,悄悄去后山
给我买下一方小小的墓地
那里,春日迟迟,蕙风和畅,繁花经久不谢
……那里,价格已经翻了数番
我活到现在,从死神手上,狠狠地赚回一笔
2017-9-17
◎秋日见故园桃李怒放
有多深的怨恨需要呐喊
有多少冤屈需要昭雪
温驯的桃李,竟被逼得
再一次醒转于秋天
咬破嘴唇,蘸枝头的血滴,质问人间
——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
却使这时序颠倒,春与秋难分难辨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2017-10-24
◎惊人相似的一幕
若非亲眼所见,我不敢相信
养狗场的一幕
起先,当屠夫走近
刀子藏在袖口,手上扬着骨头
一只狗觉察到危险而吠叫
但其他的狗淌着口水
反而赶跑了它
最后,再没有谁替它们呐喊了
安安静静的养狗场,杀戮在公开地进行
那个广西人露出职业的疲倦
杀狗无数,从未遭遇到过真正的反抗——
我有一个哥哥,他为众人抱薪,冻毙于风雪
我有一个姐姐,她为自由开路,困顿于荆棘
2017-11-25
◎动乱时期的爱情
从大海里取出一个漩涡
犹如从树身上剜掉一块伤疤
会长出更大的疤痕
我再不愿让盐分很浓的海水
灼痛早年的经历,波涛有蚀骨之力
将礁石最后也化为砂砾
当徐敬亚先生
在海南的椰风吹拂里
询问我监狱生活的细节,我羞于提及
当年瘦小的前妻身怀六甲
像一只企鹅,摇摇摆摆去探监
那份爱像微型炸弹,深植我心脏:只有她能将我打败!
2018-1-28
◎早祷书
早安,愿你
像圣经一样安静地醒来
早安!我的朋友
愿你穿戴得体走出家门
提一袋子朝霞,在冰雪覆盖的街角
伸出手扶起那摔倒的人
早安!我那离家出走的小黑猫
包括垃圾桶旁,翻找食物的流浪犬
二十年前我也如你们一样
饿晕在一场大雪里,二十年后
我已得到了温饱。耶和华的血和肉啊
我喝红酒时仍如驴饮水,我吃面包时仍狼吞虎咽
2018-1-4
◎晚祷书
如我这般,大雪夜闻惊雷
而安然入眠的
应该由衷地赞美
上苍从不将闪电劈向自己
明早起来,再穷的屋顶,也拥有一方白雪
造孽的、暗室亏心的
也应该心存感激
明早起来,白皑皑的人间
一定有几棵被雷电烧焦的树木,乌黑地站着,替人顶罪
2018-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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