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社员会
乡村的傍晚,夕阳西下,村口的歪脖子树伫立在风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几声犬吠以后,从远及近,从近及远,便安静了下来。
“开会了,开会了。”
“在哪里开会?”
“公路边老李家里。”
“要得,要得。”
老李是一位老共产党员,支援过朝鲜战场,在部队是尖子兵,本来部队把他留在上海政治局,但他念乡,就退了伍,回到了生养他的故乡。
老李的妻子是一名教师,在“文化大革命”遭过批斗,后来又因工作劳累,调动工作时在车上摔了跤,碰到后脑勺了,造成“脑挫裂伤后遗症——偏瘫失语”。
从此后,她就卧床不起,行动不便,不能去教学了。
他家共有四个小孩,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生病那年,最小的女儿才三岁。
老李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四个孩子长大,还要照顾生病在床的妻子,家里除了有学校补贴的粮票,全靠老李种庄稼,养猪和担煤炭卖过日子。
大女儿,二女儿都在学校上学,三儿子也上小学了,幺女儿还小。老李懂政策,讲道理,爱帮村里人排忧解难,村里人大小事情都找他商量,他以前任过邻村的村长,后来家里忙不过来,就没有任了。
本村的村长,几个得力讲理的人都有事找他,常在他家开会,老李也自得其乐,帮助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大女儿一般不在家,在学校住校,寒暑假才回来几天,又忙着去学校上学去了。
大女儿成绩好,勤俭朴素,在学校是“三好学生”。
二女儿成绩不太好,贪玩,读完初中,就招工到棉纺厂当工人去了。
留下三儿子和幺女儿在父母膝下成欢。可家里的病人及贫困让一家人也有食不裏肚的时候。
常常夜晚里,老李去大山担煤去了,夜深才回来。两兄妹自己在屋头熬一把玉米糊糊吃,给母亲一碗,剩下只有一碗玉米糊糊了,两人只有用筷子把一碗玉米糊糊平均划分成两份,兄妹二人就来一次“石头剪子布”,谁赢了谁就先吃一半碗,谁赢了谁就舔吃完后,糊在碗里的玉米糊糊。
兄妹二人一起长大,哥哥大妹妹三岁,哥哥不敢欺负妹妹,爸爸疼幺女儿,哥哥一欺负妹妹,就会被爸爸打。妹妹也常帮哥哥,哥哥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有时去村里与小伙伴玩,玩沙皮了,打架了,被打了也不回来讲,妹妹知道了,就帮哥哥出面,去吵那帮打哥哥的小伙伴,大家都怕妹妹,也不与哥哥打架了。有时实在打不赢,妹妹就去告爸爸,爸爸一出面呵斥一下打架的小伙伴,给他爸妈一说,打架的伙伴被自己的爸妈打了一通,又吵了,便再也不会打架了。不多久,又和好,一起玩耍。
“今晚开社员会。”
村民们陆陆续续往老李家走。
“什么社员会?”
“听说明天有人从远处拉来一些果树,桑树,看大家要不要?”
“果树?桑树?好哇!”
“好是好,就是恐怕有点贵!买不起。”
陈大娘一边用针纳着鞋底一边吐了一口口水在手上搓了一下。
“听说不贵,一分钱两棵苗苗。”
“那要得噻,确实不太贵,这么好事呀,听说是国家来帮农民的,农技站拿苗来。”
“我逗是说嘛……”
“开会了,开会了,来开会的大家坐好哈,屋头外头都可以坐,厅口坝子也可以坐。”
来开会的坐了老李一屋子,屋外头还坐了一些,有些村民自己带了凳子来。
“啥子会哟?”
“今天开个社员会,明天农技站发来一些果树和桑树,一分钱两苗,有要买的登个记,把名字写在这个本本上,买多少棵说清楚,明天好分配。”
“啥子果树?”
“无核桔,红桔,沙田橘,李子树,桃子树,梨树,还有喂蚕子的桑树。”
“要得要得,我家买点,我家买点。”
“大家不着急,一个一个挨着来登记,写不起名字的我帮倒写,写了名字的,在名字后头按个手印,就可以回去了。”
“我要十棵。”
“我要五棵。”
“……”
社员们一个又一个登好记,就回去了,等着明天树苗快来。
村子里有两户人家没来开会,买不起树苗,一位是五保户王大娘,无儿无女,一位是杨树生屋头,他妈是疯子,杨树生又是老光棍。
第二天一早,农技站的大卡车就拉来了一车树苗,村里几个气力大的,爬上车,把树苗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搬下来,堆在公路旁边一大堆。
然后挨着人头开始点数,点到数里,各人把各人家的果苗领回去。果苗领回去后,各自在自家屋前屋后用锄头挖了一个坑,小心又小心地把果苗种到地里,浇上水。
一个又一个村人喜滋滋地种下果苗,笑呵呵地看着果苗,一双双眼睛发直。好像他们看见树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甜甜的果子,正望着他们笑咪咪一样。
那些种下桑树苗的,也欢喜得很,明年就可以养蚕了,把桑叶摘给蚕宝宝吃,蚕宝宝吐出丝来,裹成蚕茧,就可以把茧拿去卖了换钱,听说茧子可贵了,茧子可以拿去做成布料,丝绸。
看着一棵棵苗苗种下地里,村民们又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明天的太阳,那么温暖,一张张黄皮肤的脸上绽放着纯朴而又开心的欢笑。
“耶,黄奉超,你又在忙啥子哟?”
“我嘛,命苦,房子遭烧了嫩个多年了,实在是想回去哟,还是各人屋的房子安逸些。”
“那你啷个办呢?重新编竹篾搭泥巴墙,盖瓦呀?”
“泥巴墙不安逸哟,我不想筑泥巴墙。”
“泥巴墙是不安逸,落大雨淋湿了,久了容易倒,那你啷个办?有钱买砖?买砖来做成砖房?”
“我那里有钱买砖来做砖房哟!”
“那就只能是白想,做白日梦。”
陈兴策一边吧着旱烟杆,一边去牵牛。
“我逗是想做这个白日梦,我一定要砌砖房!”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