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拖着疲困的身子草草吃了晚饭准备睡觉,听到隔墙老两口子骂仗似地打起了嘴官司,看势头还有点儿不可开交,我心思这是咋了,念起与老头有些熟交,想过去劝几句。
自做营生来到这个陌生之地,老头算是待我最热情的人了,那人高个子,亮嗓门儿,一副络腮胡儿,每次出进逢面,总要打几句招呼:
“今天生意咋说,弄了几个吧!”
见我一直摇头又大声嚷嚷:
“赚了就是赚了,别怕露富,我不会向你借钱的……”
我是头戴矿灯上他院儿去的,院里泡没亮,门还敞开着,当头灯强烈的光注在他窗户上一扫时,屋里嘈杂声马上静下来,在我踌躇未决那当儿,老头出来了,当即拉亮了院里的电泡,我打趣说不进去了吧?恐会影响你们打嘴仗,老头结实的大手扯我进了屋,絮絮地叨叨,来了也好,断断这个官司,到底是谁对谁错,老婆仍身板儿麻利,一下从坑头坐到坑尾,亮了免战牌:
“我才懒得和你理论,丢人……!”
我嘿嘿笑着在对面炕沿上坐下,心思,我才不会挑开话岔呢!还是老头一抹嘴巴开了腔。
“丢人?丢什么人了!好话不避人,让老乡评评这个理儿,能错在哪里”!
老头儿装了一锅子旱烟,咝咝地抽着打开了话匣子。
“再过几天便是我八十大寿了,大儿子以商量的语气问我咋过,或须约亲朋在酒店聚一下,隆重地给我祝个寿,我回话是,祝寿就不必了,若于心不忍,三男四女每人兑一千元,你们姊妹几个在外居住零散,工作忙,不必来回折腾了。我好容易把儿子说服,她这头儿豁子再也堵不上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管你这些破事,子女们自知你这关难过,早与我聊这些了,我想他爱过不过,到时候再说,不想他这么拗口,孩们就此一聚热闹一场有啥不好,他却执意回绝,还收了孩们的钱,显得太爱财了,心太硬了,就像当年杀猪一样,用铁钩子勾住猪脖子,顺势往这边拉,接着抬上案,上去就是一刀子,不知孩们心是啥滋味。”老婆插嘴伤心地说着,还用衣襟沾了下鼻子窝。
“杀猪咋了,一辈子肉还没吃够,就是杀猪养他们上学,盖房,成家,杀猪一辈子没缺你钱花。”老头儿好像被人揭了短处,不服气地来了一梭子。
“你说!生日有什么好过,冰箱里断过肉吗?前几年可过生日了,一来满满一大家子,前几天就准备,生日大忙一天,其实也捣不了几口,又拉风箱又抱孙娃,孩们忙着一走,锅碗瓢勺洗一大会子,剩馍剩菜这家端那家送,好像多有派头一样,烦不烦!”
“就说宾馆坐席,高朋满座成十桌,你说,咱能吃几筷子,能嚼动吗?人家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聊,咱傻乎乎地插不上话,是咱过生儿还是人家过生儿?”老头儿手比划着越说越带气。我坐在一旁只是哧哧地笑,瞅机会还向老婆子递眼色,告诉她别打扰,你老头上兴了,这下反使老头儿不好意思起来,屋子静下来了,好一阵子没人说话。
“另外人过生日并不是高尚的事,世间万物,一枯一荣,有什么值得荣耀的!听侄儿说过生日,从相学上讲并不好,物以稀为贵,那么在乎生日的人,说明他的日子不多了,尤其是老年人祝寿,青年人喝彩行令,门外边鞭鸣炮炸,还会引起天神的关注,弄不好还会折寿,古时彭祖活了八佰年,还不是阎王在书埝里发现了他的名字,引起关注,才把他叫走的。”老头子认真地说叨,倒把老婆子给扑次一声逗笑了,她理了一下额前的白发扭着咀说,凡他不情愿的事,死的也能给说活了。
“你想!也不是在玩嘴,我的办法有啥不好,讨来七千元也不是我一人花了,至几月前咱换的两口齿牙钱还没还上,这一省了孩们时间、路费、误工,又免了一场瞎折腾,随后你糖尿病,我高血压药钱和两千多牙钱也有了着落,所以,啥事还是实惠点儿好,别出那么多花招儿。”
“也知道咱俩手没实底儿,不过直白向孩子要钱也不是光彩的事,他们都是一大家子人,容易吗?“老婆忧心忡忡地说。
“见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孩们哪家不是过的美美的,他们几家有的还买了两处楼房,你说,我哪点儿办得过火了,吭了孩子们?当年子女七件子,咱受是啥累,生养他们干啥,不就是为了晚年,除了过年,生日回来一次,啥时主动打电话问过?若不是我啥事儿扳的硬,苦死你就没人知道,前些儿时看你吃饭嚼东西那样做难,任借钱将咱两口牙齿换了?他们啥时能想到?”老头子越说越带劲。
“对!你老头说得对,别蒙在福里不知福,你老头儿确实当了你的保护伞,没看过《酷情》那剧幕?老汉子死去多年,三个儿、媳,将老婆折磨成啥样子了,老来伴儿,老来伴儿,失去老头你试试!”我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反而似乎又激发了老头说话的兴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始终认为养儿就是为了防老,孩们都在家那几年,一次大媳妇送来的米有些虫穗儿,我直截给送了回去,当着儿子的面儿说换换,这我不爱吃。小时候孩儿们就怕我,跌倒了从没拉过一把,还嚷他看路了没有,或儿或女,我说丁不能卯!”老头子搓动着腮膀子,一副络腮胡茬子上都是唾味星子。
嘡!嘡!几声钟声停止了我们聊天,看时钟已十二点,我便告辞出来,老婆老汉同送出门外,我向他们抱歉地说:
“本想你们打嘴仗,过来劝几句,没想到在你家美美上了一课!”
老头儿爽快的笑声在黑夜里传的老远,老远……

作者简介:段虎生,洛宁县赵村乡凡东北二组村民,青年任教十余年,中年从农,晚年凭薄技游离异乡,终不枯手中文笔,善描人间情肠,传播尊老爱幼,宏扬正气,传送中华文明正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