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龙卷风。
作者:陈广领
1979年6月23日。我在芦庙高中复读。下午放学回到家。父母做好了饭,他们又忙着给我烙油馍,我匆匆忙忙吃罢饭,装好书籍、食品,正要回到学校去。
出门一看整个天空变成了黄色,我大喊:“娘,快出来,天咋黄了!”
娘赶紧跑出来看,霎时,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黄了。西北方向突然现出几条黑线,瞬间成了一大片黑色。远方的闪电已经忽闪忽闪的。随后,浓厚的乌云奔涌着、翻滚着,闷雷隐隐传来,清凉的风一扫初夏的闷热。
母亲说:“你看快下雨了,等会儿再说吧。”
我正在迟疑,风越刮越大。雷声越来越响,黄云伴着狂风呼啸而来,闪电一个接一个,发出刺眼的蓝光,雷声一连串地炸响,铜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我呐呐道:
“唉呀!早晚自习又要耽误啦!”
父亲说:“耽误就耽误吧,这根本就没法走。”
风越刮越狂,雨越下越猛,震耳欲聋的迅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我在院子里根本就走不动。母亲说:“快回屋里,过秃尾巴老仓啦!”
我只好退回屋里。母亲说:“快插上门!”
我赶忙插上门,可是,门被风吹得咣当咣当直响,我就用棍子顶住了门。从门缝中,看到满院树枝在狂风中摇曳着、树梢拍打着地面。我家的一棵大榆树有五把多粗,高达两丈多,风吹来时,树梢啪啪的摔到地上,闪了几闪,只听喀嚓一声,被拦腰折断。大伯家的一颗大榆树,有一楼多粗。被风晃了几晃,倒在我们的院子里,他家的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桐树,只晃一下,就倒在别人家房子上。院里的其他树木也都噼噼啪啪折断了!左邻右舍的大树也同样难逃厄运。我与父母亲目睹这恐怖的场面,不由浑身发抖。
暴雨如注、狂风嘶鸣,似乎是世界末日突然降临。在茫然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到细微的呻吟。娘说:“快回里屋,肯定是妖怪。”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不是?好像我二嫂的声音。”
母亲正在迟疑,我又听到微弱而颤抖的声音。我问:“是二嫂吗?”。门外应道:“是!”
我赶紧开门,二嫂冻得瑟瑟发抖,扒着门框站着,哽咽着进屋。娘说:“莲儿,你咋过来的?”
二嫂哭着说:“吓死我了,前后院的树全倒了,我从树缝里爬过来的,后院房子上的黄白草都被风吹跑了,明和亚都还在屋里呢。”
我听到两个孩子在屋里,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外跑。我拨着树枝。钻着树缝向二嫂家跑去。二嫂和母亲紧随而来,到二嫂家一看,残砖断瓦,残枝败叶、狼藉满地,屋顶只剩下高粱杆织成的簸,屋瓦和黄白草不翼而飞,折断的树枝还在纷纷往下落,人在这里随时有生命危险。我冲进屋里,从床上抱起两个孩子向外就跑,好不容易钻出院子,将孩子交给父亲,去接应母亲和二嫂。刚到门外,她们也进了院,我问二嫂:“我二哥和君呢?”“你二哥在场里收麦子,君没在家!”
我立即向生产队的麦场跑去,出了院子,到处是断树残枝,根本就无法前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大路旁,刚踏上泥泞的道路,只听“唰唰”两声,在我一前一后均不到两米的距离,两棵水桶粗的杨树倒在我身边,我迅速逃离,奔向麦场。
老远就听到大呼小叫的嚷嚷声,看到数十人奔波忙碌的身影,到近前一看。有上百个人一起围着粮食圈趴在上面,我也赶紧投入到保护集体财产的行列······。
风渐渐停了,雷声、闪电渐行渐远,乌云慢慢地散去,西方露出晚霞的余晖。社员们才缓过神儿。大家用绳子将麦圈缠了一道又一道,拴在车杆、车轮、石磙、石碾、木头上予以固定,队长说:“咱们歇一会儿,如果没有风,就下班”。
社员们都累得躺倒在湿漉漉的麦秸上,我在场里转几圈,将槎把、扫帚、茓子、草苫、篷布、绳子、木掀、掠耙、钉耙、人力车等农具分门别类收集在一起。
队长把烟头掐灭,站起来说:“今天,我们遭遇了从未见过的大风,乡亲们表现得都非常卖力,大家都很累,但集体的财产总算没有受大的损失。看场的人员还按原班,其余人员下班。”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踏上返校的路,整个村子就像原始森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躺倒的树、折断的枝,极其难行。出村一里许,看到公路上的树大部分被折断,公社的缸窑厂、砖瓦厂、鞭炮厂、造纸厂的屋顶都趴在地上,工人们已开始清理废墟······。
一个星期后,我在村北剜草,在路沟里捡到一盘茓子,交到保管室,保管问:“你从哪里弄的?”我说:“在北地拾的。”
“咱们的茓子没丢,这一定是温庄的。”
“有可能,我看到路沟里还有散落的麦子,而且,越向北越多”。保管员说:“先放这儿吧,回来让他们来人拿”。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那场凶猛的龙卷风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那时村民们的冲天干劲、集体主义思想、团结互助精神、乡亲们大公无私的良好品德也时时在感动着我、激励着我,也使我受益至今。
作者系河南省西平县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