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外五首）

文/北方

也是胆色

恶向胆边生

江山和社稷

恶狠狠，泛成泡沫

碰杯的双手

耻于交握

叮叮声就是语言

以及权杖

太岳和汾河正好是

一荤一素一主一汤

兄弟，有心买醉

就示以颜色

霸王鞭，金钟罩，铁布衫

哪怕你以柔克刚

用绕指柔劝酒

也可能献出我的吕梁

兄弟，三千里月色相送

然后一饮而尽

醉酒书

水洒入燎炉

——这应该是先秦的语系

烟气升腾，殿宇嵯峨又安稳无语

谁在挑灯批阅，江山一时位移

又安若磐石；谁在夤夜流连竹林

那时秦铮骤降，如雨如淋；

谁又汗如雨下，口角糜烂

不胜惶怵，拜倒在柳暗花明；

你眉角高挑、杏眼睁圆

说起绵绵世事，难料死别生离

一时梨花带雨、痛断肝肠也。

酒漫过愁肠

——往事灼烧，成虚妄之语

眼见得绾总角、扎刘海、束高冠

眉眼生辉顾盼有致；怎么又

麻花辫、红盖头、素面含羞

忍作他人妇也？烟尘斗乱夫复何言

冬至将至。又一位老人八秩离世

尽享哀荣——生死契阔、无以复加

友人二三，推杯而换盏

觥筹交错，胜若曲水流觞。

“满杯！满杯！”兄弟也

哥哥不胜酒力，来日回几卷

煌煌诗书，何如？

“乱曰”

快50了，年近天命，

活到了将被“乱曰”的时候。

记得当初读《楚辞》，

结尾部分，就是“乱曰”

老屈原神经错乱：

“汤汤乎怀山襄陵”

忠而被谤信而见疑

满腔忧愤，只能“乱曰”而已。

近来又攀岩《史记》，

除了领略风光旖旎，

特喜欢“太史公曰”——

老头儿手捻短须（被去势，长不长了）

喜滋滋皮里春秋，

天下之大，搦一细管任纵横

捭阖不亦快哉！

年近半百，又遇冬至，

乱曰:日月星辰,若出其里乎？

晨昏书

君来自有去时

君不来，晨昏异途

仿若少年时一场白日梦

把暮归当作宴起

长者手按头顶：

小子，脑勺转矣

莫道东方欲晓，君行早也

金光熠熠，如醉痴如江湖；

又有雨雪飘洒，或风驻云收

一弯大钩垂巨幕，人间深沉。

早弃我类敝履也

日日视君，若神明

我是个不掩饰眼泪和爱恨的人

品鉴酒，50°

来自翼城的兄长

装在矿泉水瓶子里

带进餐厅。轻啜慢饮

而时光飞度，转眼间

就霜雪满头

众生炫耀繁华

锦衣玉食而不知贪厌

我们只在大厅一角

用些许冷食冰果

土地上生长的花朵

和人世沧桑，下酒

透明的杯子轻触

发出欢声，清脆渗入

心灵深渊，不能打捞

我看到，红颜芳唇又

薄施黛粉，仪态万方

走过又走来，又走过

一条河川，暗流漫漶

忧郁如一尾纠缠的蛇

才上眉头又下心头

可有栏杆让噬魂者拍遍

我们对视杯中尤物

如遇亲人。忽然间

内心就通彻透明

我是个不掩饰眼泪

和爱恨的人，如赤子

在金海湾，在209枯坐

并临屏发布心事

遥想道路荆棘布满

又歌声四起。我看到了

来自时间远处的叹息

此刻

此刻,我是我的国度

我是我的君王

我有弱水三千

轻霞，仙阆，故国明月

万里江山在身下蜿蜒

此刻，我的王妃我的佳人

聘婷在水面

如粉白、淡紫、浅黄的夏莲

我的丞相运筹帷幄

躬身打理我的朝政

手指翻飞、不惜汗流满面

高堂之上，我睥睨人寰

肩背、肘腕、足踝、腿肚

隐部，那里埋伏了雄兵百万

待我勒马提刀，在黄昏潜出

劈斩温柔月光

此刻，我是我的敌人

卧底和暗探

锋刃起落，光阴流水落花

春去也，不换人间

此刻，我是我的故人

握手言欢，泪落胸前

有一瓢饮和互相打量

足矣。兄弟，此刻，我是我的国度

我是我的君王

繁华阅尽，我怎么也爱不起来

自己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