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平湖畔(长篇小说连载)
刘云贵
第二十九章 悲催婚嫁
刘建安回来说四叔家明天就办喜事儿,全家人立刻忙碌起来,匆匆吃罢早饭,刘建安去找花轿和乐班;刘先生准备笔墨和红纸来四弟家写喜联;娘拿着发面酵子来帮着芦花她娘蒸馍馍;发财去买鱼买肉;三宝去借枣红马;乔迎春喊秀儿,姑嫂翻开箱笼,挑选了一块红绸提花布料来给芦花添箱。
家里人都匆匆忙忙的走了,只剩下柳叶儿。没人请,也没人叫,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听隔壁芦花她娘家里人喊马叫滴,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思虑再三,觉得不去不好看,嘴里嘟哝道,“哼!没人叫,俺自己去!”
柳叶儿来到四叔家里,见大家里里外外忙活着,走向前对芦花她娘说道:“俺滴八妹子,咱俩可都是柳塘村滴,是一个爷爷滴孙女,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来,还是咱老姐儿俩亲,你又是娶儿媳又是嫁闺女滴,咋不给姐姐说一声,姐姐可是不请自来滴,来给八妹贺喜帮忙哩。”
芦花她娘瞅瞅柳叶儿说道:“俺这窄房浅屋穷家豁业滴,哪敢劳烦姐姐?”
柳叶儿撇嘴一笑道:“啊哟哟,俺滴柳八妹,记恨姐姐了不是?”
婆婆在一旁看看柳叶儿,嗔道:“甭说那些没用的,快去和面蒸馍馍。”
正说着,院门开了,郜氏——郜明月胳膊上挎着个红包袱,怀里抱着娃娃,老高头——高占胜领着旺旺一起来了。郜明月见大家都在这儿,上前招呼道:“三叔、四叔,三婶,弟妹们,侄子侄女侄媳妇,你们都在这儿啊,俺听建安兄弟说芦花侄女出嫁,长生侄儿娶媳妇,俺来添箱随礼滴。”刘老黑虽然死了,郜氏还是依着以前的称呼叫,和老刘家称一家子。
大家围着郜明月看她怀里的娃娃,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男孩女孩?”“几个月啦?”“长得真俊,叫啥名字?”郜明月笑得合不拢嘴。高占胜介绍道:“出百天啦,是个千金,叫高可欣,小名欣欣,她娘起的名字。”捻捻转儿见郜氏两口子抱着孩子来了,忙从屋里拿出一把酥糖来,塞给旺旺几块,又拿着两块酥糖引逗着小女孩,笑道:“呵呵!你们两口子真幸福,老来做夫妻,老来得闺女,真是可心可意啊。”
郜明月脸上荡漾着微笑,红光满面的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她拿下包袱说道:“四叔,你看俺给侄儿侄女买了两款衣料,俺们的一点意思,您收下。”
老高头也说道:“四叔,俺来当厨师,沾沾喜气儿,四个碟子八个碗的酒席咱都会做,包你满意。”
捻捻转儿接过包袱,连连说道:“好好好!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客气!不客气!”
嫁闺女娶媳妇虽是自娶自嫁一家人,但老规矩还是讲究滴。腊月三十一大早,芦花身穿红袄绿裤,蒙着红绸,坐在圈椅上,发财和三宝充当娘家哥哥,一边一个抬着圈椅从后院门走出来,三宝透过红绸悄悄瞥了芦花一眼,只见她面容憔悴,眼含泪花,觉得羞愧难耐,自己心爱的女孩被自己亲自抬上别人的花轿,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三宝能体会得到。
芦花左手扶着发财,右手扶着三宝,抬过后门时圈椅一歪,芦花顺势抱住了三宝的胳膊狠狠地捏他,芦花掐得越狠,三宝心里越是难受,把芦花送到花轿上,三宝已满眼泪花。
轿夫们抬着花轿颤颤悠悠地围着屯粮店兜圈子,笙箫唢呐齐奏,锣鼓鞭炮鸣响,似乎在向屯粮店的男女老少宣示:老刘家的养女芦花从今天开始变成了她弟弟长生的媳妇啦!
村里人围着花轿看热闹,捻捻转儿家办喜事的消息,瞬间在屯粮店炸了锅,大伙儿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啧啧啧!养女作孙媳,这个刘仲俭真会算计,真不愧是捻捻转儿!”
“啊哟哟!会算计啥?听说那个馍馍妮怀上了孩子,弄不好是他滴?”
“哎哎哎!你们说这家人稀奇不稀奇,他们这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
“呵呵呵!老公公睡儿媳,孙女变成孙媳妇,你说稀奇不稀奇!”
“是是是!捻捻转儿真是有办法,自娶自嫁一锅炒,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哈哈哈!大闺女怀孩子,让捻捻转儿这一折腾,成明出大迈滴啦!。”
“啧啧啧!馍馍妮长得跟仙女似的,嫁给长生,男不男女不女滴,真可惜!”
……
人们肆无忌惮地大声地对着花轿议论着。花轿在前边走,新郎官骑着马跟在后面。长生个头小,借穿三宝的长袍马褂就像唱戏演小生的。发财一手牵着枣红马,一手扶着马鞍子,看着小长生,发财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把芦花弄大肚子,听大伙儿的议论,他不禁想套套长生的话,看有没有这回事儿。
“喂!小长生,哥给你说,新媳妇的肚皮冰凉冰凉滴,你可不要趴在上面,冻在一块分不开喽。”发财煞有介事地悄悄对长生说道。
“哼!骗人!才不是哩,姐姐的肚皮热乎乎滴,一点儿也不凉。”长生也煞有介事地悄悄对发财说道。
发财看看长生这个样子又妒又气,一拳砸在马腚上,枣红马往前一窜,险些把长生摔下来。发财看着趴在马背上吓得哆哆嗦嗦的新郎官,忿忿道:“老天爷瞎眼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娘滴狗戴嚼子——真不配啊!”
有个年轻人一直远远的跟在花轿后面看,他就是二孬蛋王俊厚。王俊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欺负过的小女孩,如今他心中的女神——芦花妹妹,竟然嫁给了她的三寸丁弟弟。瞅瞅枣红马上的小男孩,身高马大的王俊厚说不出的愧疚失落不服气,他摸着手脖子上那个圆溜溜带齿痕的小疤痕,脑子里就浮现出芦花窈窕的身影,恨不得冲向前去把那个三寸丁拉下马来,自己骑上去,然而他不能那样做。眼睁睁地看着芦花妹妹抬回家就变成长生媳妇了,难受得王俊厚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里冒金星。
天空阴沉沉的,一团团乌云翻来滚去,一股股北风“嗖嗖嗖”的从西北方刮过来,夹杂着尖酸刻薄的话语钻进花轿里,芦花一个劲的打冷战。
围着屯粮店转悠了一圈,花轿顺着古官道走过来,停在了捻捻转儿家院门口。发财燎轿,三宝放炮,乔迎春和秀儿把新媳妇接回家,新郎新娘站在香案前,香案左边安放着两把圈椅,上面坐的是刘建安和芦花她娘。老高头临时做了司仪,他站在香案前喊道:“吉日良辰已到,刘修身和刘迎弟新婚大典开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新郎倌长生不懂事,发财拽着他像个玩偶似的磕头鞠躬,囧态百出,引得众人一阵阵嬉笑。
平地刮起一阵小旋风,把新娘子的蒙头红掀下来,芦花瞥瞥人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再瞅瞅眼前瘦瘦小小的新郎官,心里一紧,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她赶忙拾起蒙头红,双手捂在脸上……
前院黑乎乎的窗户里露出一个戴着棉帽子的脑袋,见新娘子如此这般情景,泪水顺着他敦厚的脸颊往下淌。芦花暮然抬头正好和王俊厚的眼神相碰,王俊厚怔愣楞看着芦花,暗下决心:芦花妹妹啊!俺要当兵去,混出个人样来娶你,芦花妹妹啊!你……等着!王俊厚猛擦一把泪,扭头走出捻捻转儿家的院门。
风停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满世界一片洁白。
吃罢喜宴,大家各自散去。今天柳叶儿是又气又恨,她气的是大伯哥,竟然和芦花她娘坐在一起冒充夫妻。她恨的是芦花她娘,真是个“四眼狗暗下口”,你搂着老公公睡还不过瘾?啥时候把大伯哥给勾搭了去?
柳叶儿回到家,直接进了前院东堂屋,他见了大伯哥,悻悻地问:“大哥,你啥时和芦花她娘拜堂成婚滴?咋没请俺们吃杯喜酒啊?”
婆婆看看柳叶儿吃醋的样子,揶揄道:“让你大哥坐在那里是俺的主意,拜堂成亲是大事,图个圆满,图个吉利。你让芦花她娘一个人孤零零滴坐在那里算啥?你大哥是芦花的干爹,坐在那里充充爹,补个缺,你生哪门子气?刺刺囔囔的干啥?有啥不行滴?”
柳叶儿听了不服气,分辩道:“芦花她娘和四叔整天明床暗铺滴,谁不知道?让他充爹不行么?干么非要建安大哥去充爹?”
婆婆看柳叶儿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呵呵!你这个柳叶儿,就是小心眼儿,凡事都要盖盖面儿,你四叔和芦花她娘坐在一起,你让众人当笑谈蜚语?你让芦花和长生咋喊咋叫?难道把爷爷叫作爹不成?”
柳叶儿撇撇嘴,嘟哝道:“哼!花花事都出在四叔家里了,真不嫌……”她看看端坐在一旁的大伯哥,瘪瘪嘴,把“丢人”两个字咽了回去。
天随人愿,除夕夜下起了大雪,人们在家守夜,没办法出门,自然也没有闹房滴。捻捻转儿松了一口气,他关上屋门,一家四口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芦花和长生依旧在外间床上,各睡一头。他和芦花她娘进了里屋,忙活一天都累了,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老夫少妻说着悄悄话儿。
“亲爹哎,举行了这场婚礼就好啦!芦花大肚子就是明出大迈滴啦!不用遮遮掩掩的啦!不怕人家说三道四的啦!”芦花她娘见公爹顺顺当当的把事办了,很高兴,趴在他的胸脯上悄言道。
“嘿嘿!他娘滴人就是两片子嘴,乍说乍有理,小宝贝儿,知道不?秦始皇就是她娘怀着别人的种嫁给他爹滴,后来当了皇上,谁敢说半个不字?唐玄宗李隆基娶了亲儿媳妇杨玉环,群臣都来作诗贺喜,成了他娘滴千古吟唱的爱情故事,什么他娘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什么他娘滴大诗人李太白白居易,都是取宠献媚之士,都是他娘滴舔腚官!咱俩在一起是被逼无奈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不是?俺死了老婆,你没了男人,咱俩是为了眷顾孩子,心甘情愿的,咱招谁惹谁啦?说他娘滴咱俩扒灰偷奸养汉子,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公平俩字儿!”捻捻转儿今儿喝了不少酒,又完成了一件大事,搂着小媳妇有些兴奋,说话也放肆起来。
捻捻转儿说得虽然粗鲁,但也文文绉绉滴,芦花她娘听不大懂,但更佩服他了,更喜欢他了。她趴伏在他的胸脯上,小手套弄着他的下体,忍不住想办那事。芦花她娘手里攥着公爹渐渐暴涨的那个物件儿,心里就打鼓,今儿是芦花和长生的洞房花烛夜,长生没了蛋蛋,鸡鸡长得像个小手指,还没有他爷爷的三分之一大,他们还能办成那事么?一个女人如果守着个男人办不成那事,那比守寡还难受,芦花将来怎么办?
芦花她娘一扪弄,捻捻转儿也浑身膨胀起来,他刚要翻起身来,芦花她娘按下他,朝门口哝哝嘴:“亲爹哎,你说,咱俩快活了,她俩咋办?”
枪上膛剑出鞘,捻捻转儿收不住脚,他翻身趴在芦花她娘身上,亲着她悄声道:“俺的小宝贝儿,你真是好心眼,想的真周到。今儿你没见那个二孬蛋追着花轿看?扒着窗户看?知道不?他迷上咱家芦花了,听说过了年他要当兵去,浪子回头金不换,等他混出个人样来,咱就让芦花嫁给他。到时候孩子也生下来了,留下咱俩养着,咱可不能缺德,耽搁芦花一辈子。”
听了公爹的话,芦花她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紧紧搂住他,欢快地叫道:“亲爹哎,你这人真好!想的真长远!办事真痛快!”
“嘘——,小声点,甭让孩子们听见……”
芦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床那头传来长生细微的呼噜声,窗外传来簌簌的下雪声,里屋传来娘娘和爷爷的窃窃私语声,声声入耳,搅得她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芦花用手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感觉里面似有蚁爬,又好像蝴蝶扑闪着翅膀飞,麻酥酥痒兮兮滴,那是一个小生命在蠕动。想到这儿,芦花禁不住芳心乱跳粉腮羞红。三宝哥哥你真行,一次就让俺当了娘,有了这个小孽种,你让俺遭受多少苦和罪。想起三宝哥哥,就想起刚刚过门的三嫂乔迎春来添箱,她平和谦逊满脸带笑,芦花一见面就喜欢她。如今姑嫂关系变成了妯娌关系,要朝夕相处过一辈子。乔迎春是老刘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自己虽然和三宝哥哥在土洞里干那事,可有些偷鸡摸狗的嫌疑,往后可不能再干那些为人不齿的烂事情。
王俊厚那健壮结实的身影也萦绕在芦花的脑海里,两个人小时候打架,自己就像一只小疯狗似的咬他,给他留下永久的疤痕。现在看见二孬蛋,芦花真想叫他一声“二哥哥,”给他说一声“对不起!”不知乍的,芦花一想起他那张泪脸就心跳!人家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难道俺和二哥哥将来也会“两人有缘一疤连”么?
长生蜷缩在床那头不时发出几声梦呓,“姐姐,俺怕……俺怕……”芦花习惯性地拍拍他,哄道“别怕别怕,姐姐在这儿呢……”。唉,这个长生弟弟真可怜,生下来就没了达达,后来又被老黄狗咬掉了蛋蛋,从此见了狗就打哆嗦,胆小怯懦,象一只被遗弃的小病猫。这只小病猫如今成了自己的男人,他——能为自己干什么啊?
听着里屋隐约传来的声响,芦花知道娘娘和爷爷在干什么。手不由自主的摸索到长生的下体,细细软软的像条小虫虫……
桌上的红蜡烛爆出灯花,忽闪忽闪的摇曳着,照耀的屋子里亮堂堂的。芦花呆呆地凝视着贴在墙上那个硕大的红囍字,双手捧着小玉坠,亲着吻着满脸泪,想着念着亲爹娘,默默祈祷:“爹娘啊……,你们还活在世上么?保佑你们可怜的闺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