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誓言》
文/张红（重庆）
秀英看了看窗外，看到雨落在芭蕉叶上，开了又碎了。她已经换上了参加儿子婚礼时，穿的那件衣裳。那还是儿媳在城里为她量身订制的，看上去特别喜庆。离开窗户后，她又来到梳妆镜前。梳头时，看着自己那如霜花一般的满头白发，又不禁悲从心来。她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床边，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杨老幺上午被埋在了后山的北坡，那个白鹭经常出没的地方，那里还有一颗古老的柏树。在她的少女时代，她常常到那里去割猪草，而杨老幺常常到那里去放牛。没想到阴阳先生会选中那个地方掩埋杨老幺，她感到冥冥之中，好像早就注定了似的。当年，她在那颗柏树下割猪草时，碰到了一条菜花蛇。当她转身逃跑时，杨老幺却抱着一块石头去把那条蛇砸死了。秀英还记得她的芳心，就是在那一刻被他捕获的。她当时就像春天正盛开着的一朵鲜花，而杨老幺就是围绕着她嗡嗡作响的那只蜜蜂。
后来，她的父亲卧床不起，可又没有钱到医院看病，急得她母亲每天落泪叹气。直到有一天，一个媒婆上门来了，和她母亲唠嗑了半天。那天晚上，母亲就抱着她哭，然后给她跪下了……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她也到后山北坡给杨老幺讲了，让他父母托媒婆到她家里去，可杨老幺家没有钱啊，就是托媒婆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为了让父亲活着，秀英只好嫁给了姜包，一个矮她半个头、她的初中同学。当时他的父亲在公社当书记，家里有钱啊……秀英还记得，在她嫁给姜包的前一天，她背着竹背兜又去了北坡，在那里割了半天猪草，也没装满背兜。直到等来杨老幺，等到他来那里放牛。他们坐在那里聊着聊着，后来她主动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可她刚刚脱掉，杨老幺就给她穿上了。
“我下辈子娶你吧！”他说，“姜包也是个爷们，不管你爱不爱他，既然选择了他，你就不能给他戴绿帽！”
秀英还记得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后来杨老幺安慰她。
“你别哭了！”他说，“为了你，这辈子我都不娶！为了下辈子能娶到你，我要积一世的德！”
现在想起杨老幺当时说的那句话，秀英都还感到他是在骗她呢，尽管后来她多次为这个劝他。他却说他要留着自己的童贞、留到下辈子再娶她。他还说，只有那样，他才有可能在下辈子遇到她。现在想来，秀英都觉得他的想法太古怪，对她来说，在他们的下一世，俩个人是否有缘，都是不可预料的。后来，她和姜包生了孩子，像姜包一样长得虎头虎脑，秀英还让他拜杨老幺做了干爹。就这样，姜包和杨老幺就称兄道弟了，遇到农忙时，杨老幺就常常来她家帮忙，两家人过得就像一家人似的。直到后来，村里传出了谣言，直到传到姜包的耳朵，姜包跑过去把那个传谣言的人揍了一顿！没想到把自己揍到了监狱，在那里边呆了三年。那三年，是秀英此生最艰难的三年了！杨老幺怕流言蜚语一次都没踏过她家的门，直到姜包坐牢出来，直到姜包有一天上门去请他。他才来到她家和姜包喝了半夜的酒，然后在姜包面前发誓赌咒说他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姜包发誓赌咒说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老婆。那天晚上，秀英也喝了半宿的酒，他们三个人，后来爬在桌上睡的下半夜。
在这个穷山沟，直到改革开放，姜包和杨老幺才跟师学会了做砖，然后共同开一家砖厂。共同挣钱让她孩子读上了高中，供孩子上了大学，然后给孩子在城里买了房子，让他在城里娶了个媳妇……直到前天晚上，村里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杨老幺赶集喝酒喝醉了，在回家的路上，一头栽进水田里被淹死了。这一次，秀英第一次跟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撒谎了，说她回乡要走一个亲戚，就离开了孩子在城里的家。村里人看到就她一个人回来了，就问她。她说姜包和孩子都出远门旅游去了，就她一个人呆在孩子的家里，替他照看家，所以，他们家就她一个人回来了……
眼看着天要黑了，窗外的雨也停了，秀英来到孩子那间卧室里。在抽屉里面，她找到了一支笔，又取出了一个作业本。她还记得，在读初二时，她就喜欢读诗写诗了。这时，她感到自己的心中，就有一首现成的诗，她感到有必要写出来，留给自己的孩子，也算是对他的交待。她提笔写道：
孩子，终于等到你结婚了
你也有了，新的归属
至少，我可以
不再替你操心了
你的父亲，虽然矮小
可也是个男子汉
在这样的穷山沟
是我们一起
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
供你读书，供你资粮
供你上大学，供你在城里买了房
请你务必珍重他
今后，他只有靠你了
当年，我选择嫁给他
是为了我的爹娘
你外公有病啊
为了彩礼，为了钱
你不知道
那时，我有多么的无奈啊
今天，你的干爹已经走了
我也不想独活了
你不知道
他为了我，一辈子都未娶
他是个男人，却选择做了个鳏夫
他还留着童贞呢
还替我留着，等到下辈子娶我
他被埋在了北坡
那个经常出入白鹭的地方
我走的地方
在他的身边，那是颗古老的柏树
在我的少女时代
我们曾经在那里海誓山盟
写完诗，秀英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看到天黑下来后，她拿着手电筒，走出了家门。当她离开村子，朝后山的北坡走去时，身后传来几声狗叫声。她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有人跟上来。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子，发现那天晚上是七夕，正好是一年一度，牛郎织女在鹊桥见面的日子。
2019年8月2日写于重庆黄泥塝
张红，笔名拾得47，重庆长寿区人。
创作和发表过小说《爱到心花怒放时》《菩提山》《石痴》《林峰寺》《高峰岛》《朝潮》等，约五十余万字小说，诗歌百条首。作品散见于巴渝文化网，起点中文网，呆萌写作网，安徽诗歌、月印无心佛教文化平台等网站、网刊和一些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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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上照下圆恩师座下修习礼法；曾礼山西省长治市郊区同兴寺住持上觉下空为授业恩师；在山西太原崇善寺住持上法下海恩师座下剃度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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