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平湖畔(长篇小说连载)
刘云贵
第二十章 捻捻转儿行医
捻捻转儿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自己的亲侄子刘老黑用铁丝牵着共产党的女区长游街,惨不忍睹,真是作孽啊!那个狗日滴贱皮刘真他娘的不是人养的,于区长遭那么大的罪,他竟幸灾乐祸说出那样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人啊!为什么这样卑鄙龌龊下流无耻?为什么这样暴虐残忍丧心病狂??为什么这样泯灭人性禽兽不如???
“亲爹哎——,你说——,”芦花她娘见捻捻转儿时而唉声叹气,时而牙根咬得咯咯响,翻转身,拉着他的手问:“于区长还能活么?”
“他娘滴刘老黑,心忒毒了,心太黑了,建安几乎被他们给弄死,刚刚缓过一口气来……,”捻捻转儿摇摇头,凄然道。
“于区长……,在咱们家住的时候,多好的一个人,现在快被他们折腾死了。”
两个人正说着,捻捻转儿忽听得门外有动静,他对着芦花她娘“嘘”了一声。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喊声:“四叔——,开门——开门——”。
捻捻转儿急忙穿上衣服,嘴里嘟哝道:“郜氏,她半夜三更的来干什么?”芦花她娘也赶紧拿起衣裳,跑到外间屋的床上躺下。
捻捻转儿打开院门,老高头背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郜氏慌忙把院门关上。
“他大嫂……,你们这是……”捻捻转儿茫无所措,急忙问。
“四叔,进屋再说。”郜氏扶着老高头走进屋,捻捻转儿问:“这是谁?”郜氏一下子跪在捻捻转儿脚下,哭道:“这是于区长,……是大老黑做的孽啊!四叔啊,咱们救救于区长吧……”
芦花她娘听说于区长背到自家来了,忙穿上衣裳下了床,对郜氏说道:“大嫂,快,把于区长放到俺床上。”
“哎呀……,于区长伤成这个样子,可怎么救啊?”捻捻转儿为难了。
“四叔,咱不能看着她死啊……”郜氏跪着不起来。
“四叔,你想想办法,咱不能看着她死啊……”老高头也跪下来。
捻捻转儿牙根一咬,愤然道:“你们起来吧,刘老黑要她死,咱偏要她活!你俩快回去,千万甭让人看见,俺想办法救她。”
天刚蒙蒙亮,刘家大院里乱成一团。“女共匪跑了——!”“女共匪跑了——!”嘈乱的喊声划破天空。
“他娘滴我不信,煮熟的鸭子也会飞?”刘老黑穿好衣裳,骂骂咧咧来到前院,看看被剪断的绳索,“一定是他娘滴有内奸,关上大门,一个一个地查,俺就不信,她能跑得了?”
刘老黑第一个来到厨屋里,老高头腰里扎着围裙,若无其事的在做饭,锅碗瓢盆敲得叮当响。刘老黑又来到杂物房,郜氏盘腿坐在蒲墩上,敲得木鱼“咯咯”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旺旺还是“哇哇”哭着扑进大娘娘的怀里。
老高头和郜氏的关系有点儿不正常,刘老黑心里有数,他对郜氏心存愧疚,只是不愿点明罢了。救走女共匪,这两人的嫌疑最大,刘老黑就不能不好好审问一番了。
“娘娘,说!女共匪是谁救出去的?现在藏在哪儿?”刘老黑问郜氏。
“咯咯咯……”木鱼声响亮起来,郜氏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娘娘,不说出女共匪在哪儿?甭怪俺翻脸不认人!”刘老黑加重了语气问。
“咯咯咯咯……”木鱼声依旧响亮。
刘老黑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猛地拔出手枪,“啪”的朝着屋顶打了一枪。
“哇——,大娘娘,俺害怕……”旺旺吓得大哭起来。
正在这时,吴贵跑来报告:“团座,瘸腿王霸和大花鞋跑了!”
“王霸和大花鞋跑了?”刘老黑不大相信。
“王霸和大花鞋跑了,把值钱的东西也带跑了。”吴贵打个立正说。
刘老黑气急败坏地大喊:“你他娘滴还站着干什么?快追!快去追!”
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于区长,捻捻转儿一时没了主意,于区长伤成这个样子,往哪儿藏?往哪儿躲啊?让她躺在外间床上不行,来人一眼就看见。抬到刘家峪土洞里藏起来也不行,谁来照顾她?谁来给她疗伤治病?再说,三更半夜的他和芦花她娘怎么把于区长抬到山洞里去?
“亲爹哎——,怎么办?”芦花她娘见捻捻转儿愣在那里不吭声,问。
“救人要紧,抬到里屋去!”捻捻转儿牙一咬,拿定了主意。
两个人把于区长抬到里屋床上。捻捻转儿问芦花她娘:“你在娘家排行老几?”芦花她娘急赤白咧地说道:“亲爹哎,啥时候啦?你问这干么?于区长也不知道几天没吃东西了,饿也把她饿死了,俺得赶紧给于区长做饭去。”
“俺给你说,待会天亮了,芦花和长生起来,就说是他们的‘几姨’,在婆家被男人打了,躲到咱家来滴,明白不?”捻捻转儿说。
“噢——,原来是这样啊,俺在娘家排行老八,人家都叫俺‘柳八妹’。”
“于区长比你小,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九妹,孩子们叫她九姨。”
“亲爹哎——,您想的真周全。”
“去吧,你先去烧水,把厨屋的窗户堵上,关上门,小心点儿。”
捻捻转儿扯过被单蒙住窗户,摸出洋火点上灯,拿起黄铜洗脸盆,抓上一把盐,轻步来到厨屋里。芦花她娘把水烧开了,他舀起一瓢开水,把盐化开,对芦花她娘说道:“你去给于区长清洗清洗,我不大方便。”
“亲爹哎——,俺会还用你啊?啥时候啦?还方便不方便滴,救人要紧,俺给她做饭,你去洗。”芦花她娘说道。
捻捻转儿把盐开水端到里屋,放到床前矮凳上,看着还在昏睡的于区长,她头发上满是血迹,额头上已经结成一个血疙瘩。她的嘴唇干裂,嘴角流着血。捻捻转儿轻轻地解开她的衣襟,两个乳房上四个血窟窿,还在往外淌血水。身上伤痕累累,没有一点儿好地方。
捻捻转儿看着,心痛地掉眼泪。他用棉花蘸着盐水,轻轻地擦洗着伤口,擦到乳房上的血窟窿,于区长疼得睁开了眼睛,看是昔日的老房东,呜呜咽咽地叫了一声“大爷——”,又闭上了眼,泪水随之滚落下来。
“于区长,忍着点儿,俺给你清洗干净,再糊上草药,你一定会好的。”
“大爷,叫俺晓曼,俺……就是您亲闺女,俺一辈子忘不了你。”
“好闺女……,好人有好报,菩萨保佑你,你一定会好的。”
芦花她娘把饭做好了,用小面盆端过来,鸡蛋疙瘩汤,好消化又有营养。于区长也真饿了,芦花她娘用汤勺喂她,她一连喝了两小碗。
天已大亮了。芦花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娘娘:“夜儿噗噗通通滴,闹什么呀?”
芦花她娘把两个孩子领进里屋,指着昏睡的于区长对他们说道:“这是你九姨,在婆家挨了打,在咱们家躲几天,千万不要给别人说。”
芦花看看躺在床上的于区长,心里纳闷,“九姨好面熟啊,她的脚怎么这么大啊?”
捻捻转儿对她姐弟俩说道:“吃罢饭,你俩到地里挖婆婆丁去,有人问,就说熬菜糊糊喝。”
追捕瘸腿王霸和大花鞋的国军回来了,没有找到两个人的踪影。
刘老黑也不大相信,瘸腿王霸和大花鞋能救女共匪?他们没那胆量,也没有那善心。能救走女共匪的一定是郜氏和老高头,刘老黑坚信。
刘老黑来到杂物房,他要找出证据,不怕郜氏装聋作哑死不认账。终于,他在床头找到了那根带着血迹的铁丝。
“呵呵呵!娘娘,这是什么?”刘老黑冷笑,问郜氏。
“咯咯咯咯!”郜氏端坐蒲团,木鱼敲得又急又响又脆。
“娘娘,这是什么?”刘老黑喝问。
郜氏如耳聋一般,径直敲打木鱼。
“这是什么?!”刘老黑狂喝。
“啪啦——”一声,郜氏抓起木鱼砸到房门上,她站起身,浑身颤抖,恶狠狠地瞪着刘老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这是阎王爷套在你脖子上的绳子!要勾你的魂!要你的命!刘老黑,你个王八蛋!白拉扯你这么大,你丧尽天良,你不怕天打五雷轰?你不怕遭报应?”郜氏指着刘老黑的鼻子,怒骂道。
“娘娘,你……”郜氏这一反常举动,刘老黑反倒害怕了,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你个王八蛋!你不怕现世报,旺旺怕!他以后怎么过?怎么活?呜呜……”郜氏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虎毒不食子,也不吃老婆。刘老黑再狠再坏,却不敢在郜氏身上动粗,因为她把他抚养大,他的儿子还得靠她抚养大。
刘老黑悻悻地走出杂物间,老高头在厨屋里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他也懒得再进去。他在院子里逛游着,突然想出个好主意,哼!于晓曼,能有人把你救出去,也会有人把你送回来!
刘老黑一声喊:“文副官。”一个年轻军官跑过来。
“去!写悬赏公告,逮住女共匪者,赏麦子万斤,金条十根。”刘老黑吩咐道。文副官敬个礼,转身走了。
他看着杂物房冷笑:“娘娘,咱走着瞧!这年头谁他娘滴不见钱眼开?用不了三天,就会有人把女共匪送回刘家大院里!”
去年屯粮店闹瘟疫,捻捻转儿和许先生一块吃了顿饭,喝了二两小酒,还真长了见识,他不但知道止血用大蓟叶,而且还知道解毒得用婆婆丁。于区长的乳房里穿进铁丝,捅了四个血窟窿,得有多少毒啊?得用婆婆丁解毒!所以,吃罢早饭,他就让芦花领着长生挖婆婆丁去了。
芦花她娘端着簸箕臼米回来。贱皮刘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后面。
捻捻转儿看见贱皮刘就气不打一起来,骂道:“狗日滴,又来干啥?”
贱皮刘腆着脸道:“四叔,俺家没米了,小可怜他……”
“滚蛋!这里不是米行,没米喂你这个白眼狼!”捻捻转儿又骂。
贱皮刘探头看看芦花她娘簸箕里的小米,死皮赖脸地扯着口袋说道:“嫂子行行好,给俺一点点,小可怜快饿死了,就一点点……”
芦花她娘心软了,捧起一把米放到贱皮刘口袋里,说道:“最后一回。”
贱皮刘捧着小米,嘻嘻坏笑:“好好好!最后一回,最后一回——”。
捻捻转儿抓起一块坷垃砸过来,骂道:“狗日滴,滚蛋!”
贱皮刘兜里装着一把米,似乎还不够早上吃的,就沿街的踅摸起来。走着走着,他看见文副官在墙上贴着什么,走近一看,白纸黑字不认识。“文……文长官,您贴滴这是什么呀?”贱皮刘问。
“悬赏公告,捉住女共匪于晓曼,赏麦子万斤,金条十根。呵呵呵!贱皮刘,快去捉吧,逮住于晓曼,你就不是贱皮刘啦,呵呵呵!”文副官笑道。
“万斤小麦,十根金条!他娘滴这么多啊!”贱皮刘惊问道。
文副官看看贱皮刘,笑道:“就他娘滴这么多,还不快去找?”
“他娘滴,共产党的女区长值这么多钱啊!”贱皮刘立刻放弃了沿街乞讨的打算,转为沿街寻找女共党于晓曼了……
芦花挎着一篮子婆婆丁领着长生走过来。
“馍馍妮,挎的什么啊?”贱皮刘迎向前问道。
“贱皮刘,大坏蛋,不搭理你!”芦花白瞪了贱皮刘一眼,径直向前走。
“小长生,告诉叔叔,娘娘臼米,姐姐挖菜,是不是家里来人啦?”贱皮刘拉住长生问。
“俺九姨来了,娘娘说滴谁也不能告诉,俺不给你说!”长生机智地说。
听弟弟这样说,芦花急了,“俺没有九姨,咱走!”回头拉起长生就走。
贱皮刘听着心里乐开了花,什么他娘滴九姨八姨的,遮遮掩掩滴,弄不好女共匪就藏在她家里。哈哈!万斤小麦,十根金条,他娘滴就要到手里了。贱皮刘兴奋地手舞足蹈,蹦着跳着跑进了刘家大院里。
老高头和郜氏在厨屋门口唧唧咕咕不知说什么,贱皮刘上前招呼道:“大嫂,俺老黑大哥在家么?”
郜氏冷眼看看贱皮刘,问:“找你大哥干什么?”
贱皮刘走近前悄声说道:“俺发现女共匪了,可能藏在捻捻转儿……”没等他说完,老高头从笼屉里抓起一个热馍馍猛地塞到他嘴里,大声喊:“来人呐!贱皮刘偷馍馍了——,来人呐!贱皮刘偷馍馍了——。”
老高头一边喊一边抄起磨棍打过来,国军士兵们听说有人偷馍馍,个个像狼狗一般窜出来,围着贱皮刘就是一阵狂锤猛打,打得贱皮刘鼻青脸肿,落荒而逃。
“他娘滴,麦子金条没弄到,馍馍没吃着,连那把米也撒了,白挨一顿揍,唉,真晦气。”贱皮刘两手空空逃回家,抹把鼻血,翻着破口袋,诅丧地说。
芦花和长生挎着一篮子婆婆丁回来了,芦花她娘接过篮子问道:“路上碰到熟人没?”长生抢先说:“娘娘,遇到贱皮刘叔叔啦,俺……俺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贱皮刘?”捻捻转儿走出屋来,听到贱皮刘三个字,心里一愣。
芦花噘着嘴说道:“长生给贱皮刘说了,九姨在咱家里。”
长生争辩道:“俺没说,俺就是没说——”。
芦花瞪着长生说道:“你就是说啦,俺都听见啦,还不敢承认?”
长生咧开小嘴哭了,“姐姐坏,俺没说,就没说,就没说——”
“怎么回事?”捻捻转儿问芦花,芦花如实说了一遍。气得捻捻转儿牙齿咬得咯咯响,“这条癞皮狗,他娘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点人味儿!”
捻捻转儿找出那把带着小鬼子血迹的斧头,放到枕头底下,暗下决心:“他娘滴刘老黑敢进这个家门,我就劈了他!为大哥和建安报仇,为屯粮店的乡亲们报仇,老刘家不能留这样的孽种!”
于区长伤得很重,身上滚烫,昏迷不醒,两个乳房也肿了起来,血窟窿里一个劲地往外淌血水,捻捻转儿用棉花蘸着盐水,擦了一遍又一遍,血水还是往外淌。急得他团团转。
芦花她娘把婆婆丁洗好捣烂,敷在于区长的乳房上,就像两个大菜团子。捻捻转儿让芦花她娘把捣烂的婆婆丁放到两个大碗里,轮流给她敷,这样又解毒,还又祛热。可于区长的身上还是滚烫滚烫滴。
于区长啊,菩萨保佑你,快点退烧吧!快点好起来吧!芦花她娘跪在菩萨面前祈祷起来。
捻捻转儿记挂着刘建安,他的伤也很严重,也在发高烧,昏迷不醒说胡话,他能挺过鬼门关吗?
捻捻转儿来到三哥家。走进屋,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汉子围在刘建安的床前。三嫂上前介绍道:“这是谷邑城外乔庄的乔亲家,听说建安被打得生死不望活滴,在谷邑城里买了药,装成要饭的送到咱家里,真是救命恩人啊!这叫俺咋说啊……”三嫂说着,抹起了眼泪。
那汉子回过头说道:“婶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也是俺应该做的。”他拉着捻捻转儿的手说道:“您是四叔吧?俺早知道您,好人哪!”
那汉子叫乔友义,是乔致富的大儿子,刘建安的亲家,三宝未来的的老丈人。他掀开破篮子拿出药来,有七厘散,田七粉等止血药,还拿来两粒安宫牛黄丸。这些都是刘建安急用的,是保命的药啊!
刘建安醒了,他有些气喘,面色苍白,伸着脖子咳嗽一阵,吐出两口鲜血。大家给他喂服了田七粉和安宫牛黄丸,不大一会儿,他的精神和缓了些。捻捻转儿给他说了于区长的情况,刘建安拉着捻捻转儿的手说道:“四叔,快把药拿去,都拿去,救于区长要紧。”
乔有义把药分开,含泪说道:“大哥,救于区长要紧,救你更要紧啊!孩子们不能再没有爹啊!”
刘建安拉着乔有义的手,泣不成声,一个劲地说道:“俺知道,俺知道,老乔家这样对俺,俺一辈子也忘不了,无以为报啊!”
乔有义也哭了,连连说道:“咱们是一家人,别说外话,别说外话。”乔有义告诉刘建安,三宝在他小姨家很好,乔家都很喜欢他,说他是可造之材,等形势安定下来,让他在谷邑中学念书,一切费用乔家担起来。说得刘建安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说“无以为报”啊。
怕引起坏人注意,乔有义饭也没有吃,挎起要饭篮子,拄着打狗棍子,弓着腰走出刘先生家。
捻捻转儿赶紧回家,给于区长服了安宫牛黄丸,她的高烧也退下去了。
这两天,刘老黑似乎没有心思搜查女共匪了。泰西军分区一团和二团以及肥城、长清和东平的游击大队集合在一起,有三千多人,攻打榆山县城。国军大部调往枣庄徐州一带,榆山县城守军不多,兵力空虚,急调刘老黑所属保安团增援。左书记和王县长带领县游击大队和各区小队沿途设伏,消灭保安团二三百人,来到谷邑城外,刘老黑身边只剩下几十个国军了。
谷邑城已经被共军占领了,刘老黑趁着天黑绕道庙头村附近,藏在一条壕沟里,准备子夜向榆山县城迂回靠近。吴贵悄悄递给他一个包袱,刘老黑打开一看是两身便衣。两个人偷偷换上便衣,还没等他俩溜走,忽听壕沟两边响起枪声、军号声和喊声一片,“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国军们个个高举美式冲锋枪,顺顺溜溜地成了游击队的俘虏。
刘老黑和吴贵拼命地朝崖头上爬,刘老黑个矮体胖爬不上去,吴贵蹲下身子让他蹬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刘老黑爬上去了,伸手拉吴贵,可来不及了,王县长带几个游击队员赶过来,“啪”的一枪,吴贵应声倒下。刘老黑撒丫子就跑,也不知东西南北中,只跑得喘不过起来,一头栽倒在地。
天亮了,刘老黑醒过来,他晃了晃脑袋,眨巴眨巴眼皮,“他娘滴!俺没死!”他四处看了看,这里离村庄很远,是一片山地。
没死就知道累,也知道饿,就想找吃滴。刘老黑这几日被游击队像狗撵兔子似的打,没处躲没处藏到处跑,也是饥渴难耐。他在山地里四处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点儿可吃的东西。
刘老黑像一只饿狼,塌着肚皮,一步一步地朝附近的村子走去。
他摸摸身上,枪没了。摸摸口袋,钱没了。他——一无所有了。
他不敢进村乞讨,胖子要饭,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可肚子饿得咕咕叫,四肢酸软,身上淌虚汗,怎么办?
刘老黑忽然眼前一亮,不远处有个小土屋,土屋旁边是一片萝卜地,绿油油的萝卜缨子勾起他强烈的食欲。他像一头鼹鼠,匍匐着爬到萝卜地里,扭掉萝卜缨子,拔出一个红萝卜——这是当地的特产透明红萝卜,特好吃,解渴又治饿。刘老黑用褂子擦了一把就啃起来。红萝卜有点辣,他吃的满头是汗,啃掉一个,又拔了两个掖在兜里,看看四处无人,弓起身,准备开溜。
就在这时,一个老汉撅着粪筐从土屋后走过来,见有人偷萝卜,扔下粪筐,端着粪叉子追过来,边追边喊:“小毛贼——,哪里跑!放下萝卜——”
刘老黑如惊弓之鸟,撒腿就跑,慌不择路,一下子跑到沟沿上。老汉举起粪叉子投过来,正好打在刘老黑的后腰上,刘老黑站在沟崖边留不住脚,两只胳膊拼命地摆动着,一头栽进壕沟里……
刘老黑栽到壕沟里,并没有摔死,只是崴了脚晕过去。拾粪老汉看他形迹可疑,解下腰带把他绑了个结实,用粪叉子押着他,一瘸一拐地送到区小队,大家一看,果然是昨晚逃跑的国军少校刘老黑。
榆山县政府为了震慑反动势力,在谷邑城外召开公判大会,就地正法、处决了刘老黑等七名罪大恶极的还乡团恶霸土匪头子。刘老黑被处决后,尸体扔在谷邑城南的乱坟岗上,通知郜氏去掩埋,并交一元鲁西票作子弹费。郜氏脚小走不动,老高头叫上捻捻转儿,两人扛着铁锨,背着破苇席,在乱坟岗挖个坑把他埋了。
榆山县委和泰西军分区及游击大队区小队,抓住国军兵力空虚的机会,发动秋季攻势,在全县范围内对残存的国军和还乡团展开打击,国军和还乡团大部被消灭,只有小部分逃窜到济南。
榆山县委、县政府机关返回县城,榆山县人民获得解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