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
张 军

一只灰鹊儿翘立在楼 角,昂头晃尾啁啾鸣啭,呼唤着远处庄稼地中的伴侣。 许是夏天晒足了阳光的缘故,院子中五角枫的枝头上,一片片叶子开始泛起洇红的色彩;门厅外灵霄花经不住秋风的爱抚,一朵朵凋落在草坪上;风裹挟而来的锈色均匀涂抹着梧桐宽厚的树叶;水塘里面荷花残败得让我不忍侧目。一阵凉风不留情面地扑来,裸露的胳膊上陡然有一种麻凉的感觉,于是明白,一个季节以一种不可抵挡地气势冲了出来。
一只孤飞的大雁盘旋在天上,四顾翱翔暸望,莫非因今晨懒起而掉队了吗?下意识地看看檐下泥巢,燕儿们也不见了踪迹,这才想起有些时日未曾听到这家人的声音了,莫不是已经远在迁徙的征途上?也不知今年的幼雏能否跟上老燕的步伐,一路上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它又是否能承受得住这诸般辛苦?南飞的路上此时是否正飘雨呢,不要因打湿了翅膀而掉队才好,因为一旦失群独行,它又如何找得到那一处理想的栖息地,设若迷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它独自又怎样生存下去呢?
关心则乱,此刻心竟随着南迁的燕儿行走在迁徙途上。这些事原不是我能左右的,世间万物均会遵循自然规律的安排,正如春开百花,秋落万叶一样,有什么能够逆四季流转呢。
阳光泄落在田间路上,柿子树叶子泛着蜡质光泽,枝头上缀满了青涩的柿子,如不留意,它们隐在绿叶间并不甚明显,间有一两个早熟的果儿,青中微透出红黄,却把身子藏在最高的枝头,须仰头才见。待到秋后叶落,树上挂满了红柿子,在晴朗的日头下,远远望去像挂满红色的灯笼,在枝头上红耀耀煞是夺目,于是便联想到节日张灯结彩的场景。
湛蓝的天上,悠悠飘着几朵闲散的云。不管人间四季更迭,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它们自在逍遥,从不过问人间的喜怒哀乐,这样散淡的性子,倒是颇合游仙的身份,这种置身于世外的潇洒,真真羡煞了如我般的凡夫俗子。但转念又一想,它们并不能完全不受约束,为雨时聚蔽日月,为景时飘散四方,或聚或散,也是由了风任意地欺凌,想到此处,不由愈加伤感,这自然界中竟没有一个任性而为的物种吗?

静下心想一想,人类应该是这天地间颇为胆大的一个物种。敢上青天探月,敢下五洋捉鳖,将来科技日新月异,也许什么想法都可以实现,待到了那个时代,一切与现在不同,我们可以设定一个最为舒适的环境,我们可以不再饱受疾病折磨,我们可以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只不过,这一切不知会在多少个世纪之后才能实现,以我们现在的寿限,恐怕等不到那个辉煌的时代,还是回到现实中过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
北大山上苍松依然青翠,那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假设他泉下有知,还能忆起前生的种种吗?奈何桥上喝罢那碗孟婆汤,恐怕殒身之处也记不得了,更不必说那些个曾令他魂牵梦萦的佳人,一切都回归到一个初始的原点,一切只能等重新投胎为人的来世。若三生石上还有残存的缘分,或许还有重逢相见的可能,但也许是擦身而过的惊鸿一瞥,也许是情定终身的一生相伴,身前身后的事有谁说的明白呢?“带一卷书,走十里路,选一个清净地,看天,听鸟,倦了时,和身在草绵绵处寻梦去”。如今这山上萋萋荒草依旧春生秋枯,那个永远沉在梦中的诗人还能醒来吗?我这个想法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梦中更有梦境在,怕这一生也是走不出去了。
一只不知名的飞虫落到胳膊上,翅膀犹自带着晨露,俨然把我当成了一棵树。

